昌邺城的婚礼热闹非凡,江左巡阅使易继培虽未到场,却派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出面主持,也算全了秦家的面子。
夜色微沉,宾客盈门。
新娘子秦桑带着柔柔的假面,嘴角上扬,旁人道易连恺如何霸道,强取豪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能哭,不能悲伤。
即便,她有太多不舍,也只能埋于心间。
乾平没有哭嫁的习俗,易家三少奶奶的位置又非比寻常,她绝对不能让易连恺难堪。
无论他使了怎样的手段得到她,他终于是将自己从泥泞不堪的路上,捞上了岸。
易连恺是她的恩人,她理应知恩图报。
或许,人生的每一步,都没有办法回头。打从那个叫郦望平的人离开原主秦桑的世界,她便再无选择。
嫁给易连恺,是权宜之策,却也是她心甘情愿。
那个给她糖吃的小哥哥,应该不会负她,秦桑如是想。
秦桑的改变,易连恺看在眼里,很是高兴,一不小心又多喝了几杯。
秦桑却一眼看见了酒桌上年幼的少年,瘦弱却格外清秀,待他长大了,大概也会迷死一群少女吧。
少年的面前尽是水酒,就这样,一杯一杯,被叔伯们灌酒。
那是北方军阀慕容宸之子——慕容沣,小字沛林,彼时年幼。
江左局势不平,军阀林立,其中以易继培,慕容宸,李重年三足鼎立。
李重年生的俊俏,却是十分狡猾。自己不提,反倒叫手下好好“招待”。
许是一时心软,将心比心,秦桑偷偷命人将新人敬酒,换成了白水。
慕容沣先是不觉,而后却是露出一点真心的笑容。
这个嫂嫂心地真好!
易连恺素来关注秦桑,见她关注点全在慕容六弟身上,又是吃了好大一坛子醋。
他神情微变,撇了撇嘴,一脸不愉,忽然放下手里酒杯,一把揽住秦桑的纤腰,摆正她的脸蛋,十分霸道,“你只能看我,不许看别人!”
秦桑轻轻笑出声来,并未被他吓到,只觉得他格外孩子气,仿佛之前的霸道,只是错觉。
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欢自己,想到这里,她便笑的更加开心。
这样的日子才有盼头,她素来是个知足的人。
笑魇如花,大红的新娘装映出她柔和的面庞,易连恺有些痴了。
近乡情怯,他忽然觉得周围都空无一物,好似天地间只剩下他夫妻二人。
一个猝不及防的吻,温热,倒叫秦桑红了脸,她突然躲进易连恺的怀里,羞涩不已。
这一举,已经是出格了,好在已非前清,民风民俗,皆已大变。
周围的笑声渐大,慕容沣举起酒杯遥祝,易连怡,易连慎兄弟也是一脸笑容。
秦厚生不知内情,只道女儿嫁得好,倒是秦母,直至此时此刻,才算是真的放下心来。
婚姻是女子的第二次选择,她的女儿就该如此千娇百宠,哪能随随便便嫁给一个不靠谱的天盟会穷学生。
朱妈依旧是秦桑四个陪嫁中的一个,见到姑爷如此,也算是放下心中大石。
*****
宾客散尽,才算是婚宴结束。
秦桑同易连恺一道送客,手仍是被他牵的紧紧的,一刻也不放松。
易家两位公子看了,也是好笑。
大哥易连怡前些年摔断了腿,只能靠轮椅行动,脾气却格外的好,很是随和。
“三弟妹,我这三弟自幼失去母亲,吃尽了苦头,我可是把他交给你了。”
秦桑看了一眼易连恺,得到对方一个挑眉,连声应了,“大哥言重了,秦桑定会好好照顾兰坡。”
“秦伯父,秦伯母,父亲掌管江左,诸事繁多,实在不宜抽身,还请二位见谅!”
秦厚生是个文人,又是一番说辞不谈,秦母面上笑容倒是多了几分。
易家二少易连慎投身军旅,脾气耿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拍拍易连恺的肩膀,一脸鼓励。
“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也算都有了自己的小家。真好!对了,燕云不便前来,她让我祝你新婚快乐!”
易连恺笑了,“多谢二哥二嫂。”
也大概是到了该散场的时辰,易连怡出声告辞,连带着易连慎也离了场。
一眨眼儿就只剩下秦父秦母,秦父嘴笨,爱女出嫁,也只剩满腹不舍,“小桑,你和连恺,好好的啊!只管过好你的小日子,不必担忧我们。”
秦桑感念秦父一片爱女之情,红了眼圈。
秦母亦是感慨不已,伸手抚上她的发髻,“今天,我的女儿真美!”
“母亲……”
“桑儿,有些路,自己选的,再苦再难,也只能走下去,知道吗?”
“我知道了……知道的……”
“连恺,我就把我娇养大的女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
易连恺难得见秦母如此郑重,一脸正色,“岳母放心!”
秦母点头应了,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秦桑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似无根的浮萍,去向不定。
易连恺见不得她伤心,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又是一把拉过秦桑,揽在怀里,“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没什么,有些感触罢了。”
“那咱们回去歇了吧,都忙了一天了。唉!结个婚,真麻烦!”
秦桑冷眼瞧他,也不知是羞是气,一把甩开他的手,走得飞快。
易连恺有些莫名,连忙跟了上去。
“你又怎么了?”
*****
易家的根基在符远,老宅也在符远,原本这婚礼应该回到符远举办。
可易连恺心心念念的都是秦桑,哪里肯让秦桑去承受大家庭里的磋磨,只道是自己生性散漫,不愿回去。
易继培素来宠他,索性应了,吩咐除了逢年过节,回去点卯,并无其他所求。
秦桑并不知晓内情,只是隐隐约约摸索到了易连恺的心思,有些触动。
秦母是个过来人,卧病在床的那些日子,才算是放下旧日的那些偏见,推心置腹地同她谈话。
乾平初见,他便肯派车相救,已属少见。
上门致谢,隔日便为了秦桑的脚伤,停了舞会,足见真心。
相比于那个一声不响,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的郦望平,易连恺实在好的太多。
秦桑不算是个贪心的,所求只不过是一世安稳,既然易连恺给了她真心,她必然还他真心。
易连恺从浴室梳洗出来,便看见自家小妻子坐在梳妆台前,卸下所有的妆容,铅华尽染,清水芙蓉。
是的,这个年幼时便打动他心的姑娘,终于成了他的妻子。
易连恺满心欢喜,却又不敢显露半分。
因为,母亲说过,先说爱的人,注定会成为爱情的奴隶。而爱情的奴隶,是所有奴隶最低贱的那一个。
易连恺不敢说爱,他只能盼望秦桑懂他。
他慢慢走过去,抚上她的肩膀,替她取下脖子里的项链,又闻见她发间清香,言语暧昧,“你好香啊!”
秦桑红了脸,悄悄低下头来,从未觉得甜言蜜语如此动听。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种人,眸间深情似海,面上却不显半分。
秦桑一个恍惚,已被易连恺拉上了床,似乎是要惩罚她的分心,手指划过她细长的脖颈,复又吻了上去,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双手相握,彼此之间呼吸可闻,秦桑不由得一个哆嗦,正对上易连恺的眼神,幽深又极有吸引力。
那双眼睛很好看,秦桑弯了弯眼睛,直直落入易连恺的心中。
夜深人静,正该好眠,易连恺欺身而上。
秦桑觉得自己仿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双眼迷茫,忽然听见他贴在耳旁问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么?”
是什么时候?
秦桑意识凌乱,脑海里突然翻江过海,迷蒙着双眼,嗓子沙哑。
“小哥哥,糖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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