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境(完)
灵魂与皮囊,往往是相对存在的。有的是外表丑陋,却心灵美好,反之亦然。
娅看着眼前这副皮囊,却忍不住地在想,若是当初他们不曾选定冬青作为这个所谓的牺牲品,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也许,那个世界里的夏冬青依旧是乐观善良的男孩,他积极向上,能克服一切困难,最终也能有他自己的幸福,也说不定啊!
越是这样想,娅的心里就如同刀割一般,那个善良天真的夏冬青终究是被他们毁灭了,不复存在,只留下眼前这个恶魔。
“你在想什么?”恶魔嘲笑地看了她一眼,复又自己回答了起来,“我知道了,你在想那个凡人夏冬青,对不对?别想了,他已经死了!”
为了显示自己对这个身体的掌控权,他拍了拍胸前,笑得肆意。
不知为何,明明是相同的脸,娅却莫名觉得想吐,“你别做梦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恶魔越来越逼近她的眼前,直至将她扑倒在床上,“娅,给我生个孩子吧!”
一模一样的脸,娅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冬青,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便又挣扎起来,“你做梦!”
恶魔凶狠地望着娅,恨不得将她撕碎,却又偏偏舍不得,只是轻而易举地制服娅,享受这般控制的快乐。
就在娅快要绝望地闭上眼睛的时候,赵吏出现了,带来了那只忠诚的兔子。
似乎是良久的对峙,娅听到咚的一声,恶魔突然倒下了。
她疑惑地看向赵吏,后者却是不以为然地回道,“冬青是不会喝酒的,一杯就醉。”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沉默了,娅心里的悲伤再难抑制,竟然缓缓落下泪来,“原来,天女也会犯错的。我们操控了他的一生,改写了他的结局,都是错的……”
赵吏亦是眼含泪光,却是笑着同她对视一眼,“他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他的善良,绝对不允许让恶魔统治世界,生灵涂炭。
娅带着呜咽声应了,神情却忍不住看向静静放在桌前的空瓶。
那是因冬青而存在的世界。
夏冬青,你一定不会放弃的,对不对?
*
李皓镧没想过再见那位撑伞的白衣公子,会是在自己的婚礼上,而他正是自己成亲的对象。
一时情急,她竟忍不住红了半张脸,只顾着东张西望,试图减轻些自己的窘迫。
“你似乎没料到成亲的对象会是我?”
“当然,义兄只说是人中龙凤,我怎会联想到公子?”
对面的男子听得她理直气壮地回答,颇有些好笑,“那你就同意嫁了?”
“为何不嫁?虽然吕不韦有他自己的打算,可我李皓镧也不是傻的。我如今有家难回,又能分得他半副身家,何乐而不为?”
她说得理所当然,竟然连义兄二字都去了。嬴异人听了,更觉得她直爽可爱,不由地满脸笑容。
若非公孙将军听了半天墙角,也不见这二人有何进展,索性添了把火,将这房门紧锁,他们自然也不会有这般奇遇。
嬴异人越想越觉得上苍眷顾,举起面前的酒盏,温和有礼,“在下嬴异人,敢问姑娘芳名?”
他的话音如同他的人一般沉稳,李皓镧红着脸避过他的目光,顺手拿起另外半副酒盏,声音清脆,“我叫皓镧,李皓镧。”
合卺酒已过,他们便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了,想起出嫁前的那些教导,李皓镧便觉得脸烧得慌,如坐针毡。
偏偏公孙又是个混不吝的,这时候,估摸着两人已经互相熟悉了,便又嗷了一嗓子,“王孙,是时候休息了!属下就不打扰了!”
这下,皓镧更窘迫了,她嚷嚷着累了,便往塌上去了。
直至各自合衣躺下,她方才想起,妻子的义务还未尽到,越想越是心烦,竟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正对上那双漂亮的瞳仁。
“怎么了?睡不着?”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李皓镧的内心更是挣扎。
“要不然,你上来睡吧!”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竟直视他的目光。
“呵呵!”嬴异人轻笑一声,掩饰自己的惊愕,复又问道,“你可想好了?”
李皓镧搂住被子,方又翻身下榻,静静坐到他面前,“是的,我想好了!”
他微微惊讶,还未还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她吻住唇角,扑倒在地上。
既如此,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嬴异人收起伪装,反客为主,那霸道的吻让皓镧隐隐有些发愣,却又不自觉地沉沦下去。
好像掉进了陷阱了呢,她忽然想到。
*
天女的美丽是上天赋予的,可脱下那件羽衣,她们便如同凡人一般无二,即便是身怀法力,却也只是略微强于凡人罢了。
忠诚的兔子看到娅的改变,不知怎么地,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为爱痴狂的天女。
她叫琥珀,曾经是昆仑上最美丽的天女。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候,昆仑上最美丽的天女会敲响天鼓,迎接新的一天。
琥珀便曾是这昆仑最美丽的天女。可是,为了爱情,天女也会甘愿舍弃自己的身份,心甘情愿地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似乎是想起了两位主人的同病相怜,小白竟忍不住落下泪来,“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回去的。所以,我把它带来了。穿上它吧!”
“羽衣!”娅吃惊地问道,眸光里也涌上了泪水。
不过一瞬,她便似换了个人,穿上羽衣的她,高贵出尘,小白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娅,他笑了笑,方又撇开脸,遮掩悲伤。
而另一边,豪姬得知赵吏的谎言,愤怒难抑,便出手同他打斗起来。娅见状便利用玄女羽衣获得强大的法力,引来雷电,劈散了豪姬的魂魄,为人间除去一大祸害。
可不久,娅便发现,豪姬虽然消亡了,但她进行的召唤泰山神的仪式仍在进行,过不了多久泰山神将会降临,到时会带走一个魂魄做为祭品。如果神台上没有魂魄供泰山神带走,人间将会被其屠戮。
她疑问地看向赵吏,却看见一向吊儿郎当的赵吏,竟然不慌不忙地别开了脸,不敢与她对视。
“赵吏,你做了什么?”
“冬青,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只要你帮助我送走九九八十一个魂魄,就能变成正常人。你已经送走了八十个魂魄,还差一步就可以做正常人了。来吧!”
娅同冬青对视一眼,她能清楚地看到冬青眼底的不舍与难过。可惜的是她也无能无力。
赵吏抹去眼泪,一如既往地嘲笑二人的胆小怯懦,复又对着冬青再次请求道,“冬青,动手吧!我愿意献出自己的魂魄,帮助你变回正常人!你要知道,泰山神是最古老的神,连冥王茶茶都奈其不得。如果你变回正常人,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魂魄,潜伏在你体内的蚩尤就多出了一个魂魄。到时泰山神就会带走蚩尤的魂魄。”
夏冬青心如刀割,依旧不忍心杀害相伴多年的良友赵吏,但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他只得狠起心肠对准赵吏举起了手枪。
随着枪声响起,赵吏消亡了。
看着冬青的失魂落魄,娅有感而发想起了多年以前的好友琥珀。爱上人类的琥珀,即便失去天女的身份,也在所不惜。心有执念的赵吏又何尝不是?
良久,泰山神返回泰山府君,人间恢复正常,久违的太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继续用温暖的阳光爱抚人间。
娅跟随夏冬青搭乘一辆列车,向未知的远方行去。
列车上,冬青摸着那把古琴微微发愣,不久,却突然拨动了琴弦。
“你不是不会弹的吗?”对面的小男孩问道。
冬青的眼神闪过一丝红光,对着小孩子张牙舞爪,却又在娅出现时恢复正常。
娅看着沉睡的冬青,微微笑着,神情里尽是温柔。
当她把视线转移到那个瓶子,竟然发现,瓶中世界也是一片祥和……
*
当面临危机的时候,人们往往才能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李皓镧静静地站在门后,时不时地抚上肚子却又时不时地反复发愣。
“今日便是最后的机会了!王孙,切莫因小失大,错失良机!”
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吕不韦不惜找来同长相相似的伶人来代替秦王孙,以便带他归秦。
可嬴异人却执着地等在门外,不肯离去。
他在等一个人,等他的妻子。
可吕不韦太清楚李皓镧的脾气,只能再次规劝道,“王孙,王孙妇是不会同你归秦的。”
一个赵人,即便真的嫁了秦人,亦还是赵人。
嬴异人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失望地转过身去。
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李皓镧拖着肚子缓缓走了出来,“异人。”
嬴异人欣喜地回过头去,看见妻子静静地站在廊下。
“行李太重了,你来帮我拿吧!”
吕不韦见状,瞪着眼睛连连呵斥,“王孙多么金贵的人,怎么能……”
话还未说完,身旁的秦王孙便早已奔了过去,接过妻子手中的包裹,眉眼都是笑意,“皓镧,我真的好高兴,你愿意随我归秦。”
李皓镧将他的喜悦看在眼里,小心翼翼地将手中冷汗在衣角处擦干,方才开口唤他,“异人,你真的想好了吗?”
“什么?”
“我李皓镧今日抛弃家园,随你归秦,不知前途艰险,未来几何。可你若是负了我,又当如何?”
嬴异人笑了笑,突然从怀里抽出吕不韦所赠的断刃,目光如炬,“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任凭夫人处置。”
言罢,二人竟相视一笑,说是心有灵犀亦不过如此。
吕不韦咽下心中苦涩,只道这匕首到了李皓镧手里又是暴殄天物,微微叹息。
良久,质秦数年的嬴异人终于带着妻子孩子踏上了归秦之路。
而他们身后,看着马车缓缓离去,尊贵的公主终于也放下了自己的执念,准备迎接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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