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叔父。”蓝忘机对着蓝启仁深施一礼。

“忘机来了。”蓝启仁招呼着蓝忘机坐下，“来，坐下说。”

蓝忘机端正跪坐在茶案的对面。蓝启仁提起茶壶，沏了一杯新茶。蓝忘机道了一声谢，双手接过。

“忘机，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蓝启仁慈爱地说，“家里的担子都落在你一个人的肩上，可不要懈怠了。”

“忘机知道。”

“哎，当初我最担心的是你。”蓝启仁叹息着说，“为了那个魏无羡，你……”看着蓝忘机看过来的眼神，蓝启仁不得不改了口，“算了，时过境迁，不提也罢。你兄长本来也是个好的，可如今就为了一个金光瑶，也是折腾成这样。哎……”蓝启仁说着说着就长叹不语。

“兄长会想明白的。”蓝忘机淡淡地说，“只是尚待时日。”

情之一字，叔父终其一生都未曾涉足，又如何能明白他们兄弟的心思。兄长虽然抑郁怅惘，可终究不过是在懊悔自己的识人不明，也悔恨自己未能在金光瑶犯下大错之前有所察觉，并加以劝阻，最终搅得生灵涂炭，死伤无数，酿成惨祸。等兄长勘破这一关，心魔一除，修为方能精进。

“忘机啊。”蓝启仁感慨了半天，也不见蓝忘机劝解半句，不得不自己转了个话题。

他的这个小侄子，可没有大侄子那么善解人意哦。

“叔父请讲。”蓝忘机恭敬地道。

“曦臣入关时曾说，他暂时无意于婚姻。”蓝启仁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侄子，“忘机，如今，你也早过了而立之年。虽说我们修仙之人寿数比普通人要长上一些，可终究家族需要传承，你们也需要后嗣传延血脉。”

蓝启仁看了看蓝忘机，他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既看不出半点谈及婚姻的羞涩，也看不出半点恼意。想着家族长老们的殷殷期盼，不得已，他也只好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血脉传承是家族的使命。如今你既为姑苏蓝氏的家主，就更要把后嗣的事情放在心上。你看，是不是可以考虑择一佳偶，早日结成姻缘？”蓝启仁摸着下颚的胡须，“一来，家族联姻，以利于你仙督之位的巩固；二来，多一人与你分担家族中的事务；三来，也让你能享琴瑟和鸣，麟儿绕膝的天伦之乐，四来……”

“叔父。”蓝忘机第一次无礼打断了蓝启仁的未尽之言，“忘机不想娶妻。”

蓝启仁大吃一惊：“这是为何？”

蓝忘机低头不语。

蓝启仁看着沉默中的小侄子：“为何不想娶妻？婚姻大事，子嗣传承。这不仅仅是你的私事，也是家族大事，岂是你能任性的？”

蓝忘机抬头看着蓝启仁，琉璃色的眼珠中满是执着，坚定地道：“还有兄长。”

“……”蓝启仁没搞懂忘机在表达什么意思？这关曦臣什么事？

蓝忘机一字一顿地道：“兄、长、会、有、子、嗣。”

蓝启仁感觉当年那个执拗的孩子又回来了：“为何？曦臣有子嗣是曦臣的，你难道不想……”

不对，蓝忘机怎么会不想要自己的孩子？要是不喜欢孩子，当初他又怎么会执着要自己和曦臣收下温氏阿苑？

蓝启仁感觉脑仁都在疼：“忘机，你要知道，我们家族传承，血脉不能断。曦臣如今闭关，何时出关都不确定。而且，我看他于这一事上也是不甚热衷。如果连你也都这样，那家主这一脉可就……”

蓝忘机沉默不语。如果不是魏无羡，那，谁，他也不娶！

“忘机，蓝思追如今虽记在你的名下，可毕竟不是亲身之子，毕竟不同……”

蓝启仁再要劝，蓝忘机再一次打断了：“叔父。”

蓝忘机看着眼前已经额头冒起青筋的叔父，虽然不忍，但如果不能坚决地表明态度，只怕此后不得安宁。

蓝忘机离开座位，行了一个大礼，跪在地上，诚恳地道：“叔父，忘机心悦魏婴。此生，非他不娶！”

“什么！”蓝启仁气得一下子站起来，颤抖着手指着蓝忘机，“你居然，居然……魏无羡可是个男子！”

“忘机不在乎他是男是女。”

放屁！蓝启仁都要气得骂脏话了：“你可知道，你如果选择与魏无羡结为道侣意味着什么！”

“我知。”

“他在，我在。”

蓝启仁气得差点一个仰倒！这个魏无羡就是一个祸害！！看看他悉心**出来的最疼爱的侄子被他祸害成了什么样！！

“你兄长同意？”蓝启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毕竟不是蓝忘机的父亲，也不能做主他的婚事。如今蓝忘机已经是家族的家主，也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如果要说能对蓝忘机的婚姻做出决定的，除了蓝曦臣，再无其他人能做到。

“兄长知晓。”

可惜，蓝忘机连最后的这丝幻想都给他打破了。

蓝启仁知道蓝忘机绝不会撒谎，既然他说蓝曦臣知道但没有反对，那就表示蓝曦臣至少是同意了的。

哎！蓝家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一个二个的，都不省心！蓝启仁气得浑身颤抖！

“叔父保重。”蓝忘机赶紧上前扶着蓝启仁。

蓝启仁颤抖着紧紧抓住蓝忘机的手：“真的是非魏无羡不可？”

“是。”蓝忘机毫不含糊。

“滚！”蓝启仁气得推开蓝忘机，一甩袖子，指着兰室的大门，“给我滚出去！”

蓝忘机扶着叔父站定身子，恭恭敬敬再行一礼：“叔父，忘机深知罪孽深重，自会去领罚。只是婚姻之事，忘机只求能和魏婴结成秦晋之好，还请叔父宽恕。至于其他的，还请叔父代为转圜。”

“……”感情你把烂摊子还都丢给我了？蓝启仁气得七窍生烟！

蓝忘机仍是礼数端正地走出大门，招来门人道：“好生伺候好蓝先生。”

门人恭敬地应下，他才抽身离去。

蓝启仁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半晌，掩面叹息：蓝家时代情种，不动情则罢，一动情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四千条家规端正了孩子们的言行品德，可也桎梏不了他们的心之所向。虽说如今同性道侣并不鲜见，可毕竟不是世家大族，更何况还是族长，仙督。忘机自幼知礼，自从遇到那个魏无羡，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罢了罢了，既然蓝曦臣都不在意，他又在意个什么劲儿？！魏无羡走的那十几年，忘机的苦和痛，他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自己辛苦带大的孩子，哪有不心痛的！如今，既然他选择了魏无羡，虽然自己是一百个不乐意，可为了这可怜的孩子……罢了，罢了！能帮就帮吧！他不帮，还有谁能帮他呢！大不了以后下去见了大哥，多跟大哥道个歉吧。不过，也许大哥也不会在意忘机的道侣是男是女的吧？

哎！蓝启仁又叹了口气。可如何跟那几位长老解释啊？三长老那里可是已经堆了一大摞的求亲帖子了。

罢了罢了，真是欠了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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