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

“你怎么会在这里？”子蝶抓着裙子下摆，微微低下头，瞳孔向上，怒视着这个男人。

男人满脸胡渣，头发也是乱蓬蓬的。

他抿了抿嘴，弯下腰，一只手将莫浅的衣领扯起来。

“喂！你们干什么？！”

远处摩天轮的售票员把脑袋伸出窗口喊道。

男人没有理会，他的眼里只看得到莫浅的脸，眸光里充斥着怒火。

他举起另一个拳头，就要再次挥下去。

“住手！”子蝶嘶声吼道。

但显然，她的声音，传达不到男人的心里。

再一次，伴随着拳头和肉体碰撞的声音，莫浅的脑袋砸在地板上。

“住手啊！”子蝶将背包砸向男人，后者躲也不躲，任由它无力的撞在男人身上，又弹到地板上。

另一边，售票员从售票窗口里跑了过来。

莫浅侧着脑袋躺在地上，鲜血从鼻子和口腔流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脑子一阵昏沉。

模糊的眼睛只能看到子蝶在一旁张着嘴不知道在吼着什么，眼里不断的溢出泪水。而那个殴打他的男人就站在他身边，默默的，握紧拳头看着他。

售票员站在男人身边，质问着他。见他没有回应，于是拿起腰间别着的对讲机，似乎在对着对讲机里说着什么。

“爸爸.....”莫浅迷迷糊糊的听到子蝶是这么称呼这个男人。

莫浅艰难的转过脑袋，看着那个男人的脸。

“想做的话不还是可以做得到的吗？”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听到子蝶说，她的父亲是个懦弱至极的人，在她被母亲辱骂殴打的时候，只会躲在房间里喝酒。

“什么？”子蝶擦着眼泪，蹲下来，想要听清莫浅在说什么：“莫浅....你在说什么？你还活着吗？”

“我当然...活着。”莫浅扯出一丝笑容。

他抬起脑袋，想要站起身。虽然男人的两拳都只打了他的脑袋，但冲击力似乎也影响到了脑干，让他一时间把握不住平衡，站不起来。

子蝶匆忙扶住他的左手腋下，帮助他颤颤巍巍的站直，站在男人的面前。

莫浅喘息着，右手擦掉从鼻子流出来的鲜血。

“想做的话，不是能够做到的吗？！”莫浅微笑着，对着男人发出质问。

莫浅懂，他懂这么男人为什么突然对他挥拳相向。

任何一个父亲看到自己离家出走多日的女儿和另一个陌生男人走在一起，按常理来讲都会愤怒的想打人。

莫浅擦了擦嘴角。

明明挥拳的力道这么强劲，为什么偏偏在面对自己妻子的时候，就没有办法阻止她？

明明现在可以做到，为什么以前没有保护好子蝶？

售票员没听懂莫浅到底在说什么。这个男人，都被打的流血了，怎么还在笑？

“你没事吧？我已经叫了保安了，有什么事麻烦你们去外面沟通，要去医院的话，和保安说一声，他们会安排的。”

“没事的。一些小事而已。”莫浅摇摇头，再次擦掉从鼻子留出的血。

子蝶捡起她丢出去的背包，手忙脚乱的从其中拿出湿纸巾，抽出其中一张，颤抖着手，将纸巾递给莫浅。

“谢谢。”莫浅接过纸巾，面朝男人说道：“不介意换个地方说话吧？”

“好。”

男人说出了出场至今第一句话。

......

男人跟着莫浅二人回到了莫浅的家。说实话，莫浅还真怕等会又会打起来了，然后被警察带走，那可就麻烦了。所以考虑了一番之后，他还是带着子蝶的父亲回到了家里。

一回到家，子蝶就跑回房间，取出药箱，给莫浅擦药，涂上药膏。

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另一侧沙发，自己的女儿给另一个男人擦药的样子，又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好了好了，放下吧。”莫浅抬起手，想摸一下鼻子，但感觉到一阵刺痛，于是又放下了。

“你这种富二代。”他看着这个家，下定论一般说道：“就是你这种人，不学无术，只会诱骗无知的女孩子！假装有点钱，你觉得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抱歉，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虽然莫浅很想这么回答。

“你是不是误会了。”莫浅看着子蝶，后者把消毒水放回药盒子里，然后将其盖上。

“误会什么了？”男人问：“你这种骨瘦如柴的小鸡，只看得到羽毛和骨头，凭什么？！凭什么用你那肮脏的手来碰我的女儿？！”

“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你才说这种话？！”莫浅还没说话，子蝶就扭头对男人怒吼。

“我被那个女人打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学校的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男人握紧了拳头：“我是有...”

“是有原因对吗？”子蝶平静了下来，她笑着：“是吗？那请您回去吧。”

说完，子蝶扭头就回到房间里去了，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不太理解你的原因。”莫浅看着男人因为各种情绪而狰狞的侧脸：“或许我们之间存在着误会，我们需要沟通一下。”

“沟通什么？”男人直视着莫浅的眼睛，眼里藏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愤怒、无奈、悔恨、悲痛.....

“我不是富二代....子蝶也不是我拐骗来的。”

莫浅叹了口气，伸手从茶几底下一个纸盒子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

“我是一名作家，现在是本科大四在校生，在出版社实习。”

“房子是我自己租的，虽然当时是找了一点关系，所以才能拿到地方这么好又便宜的房源。”莫浅解释着：“从大一下学期开始我就一个人生活了，花的也是自己的钱。我的监护人确实挺富有的，不过从两年半前开始，我就没有花过他们的钱了。”

“所以呢？一个有点小成功的作家，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女，就描绘了天花乱坠的故事诱骗了他？”

“说实话....”莫浅苦笑着：“确实是我把她带回来的。”

“我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只是给了她一个可以住下的地方，提供了食物和衣服而已。”

“是嘛？你是想说，你就是那种....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好人吗？愿意为他人无私奉献？”

“好人......”莫浅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了拳头。

“不，我从她身上也得到了很宝贵的东西。”莫浅看着男人的眼睛：“下一本书，将会是我的最高杰作！这是她带给我的灵感！”

“.......灵感。就因为这种东西？”

“作家是我的事业！是我的梦想！”莫浅站起身：“就这种东西？不！她让我看到了前进的方向！我知道，这份灵感，将会带着我更加接近我想要去的地方！”

“是吗？”男人也站起身，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叠红色的钞票，丢在茶几上：“多谢你这几天对我女儿的照顾，祝你以后可以成功。”他低垂着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直视莫浅的眼睛。

“你准备带她回去吗？”

“不然呢？”

“凭你吗？凭你可以照顾她吗？”

正准备离开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子蝶...”男人双臂因为用力过度而露出一道道青筋：“子蝶真的在学校被欺负？”

“身位父亲，连女儿身上的伤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吗？！”

“我以为...我以为是她母亲....”

“照你这么说，是母亲就可以在女儿的身上留下伤口？因为是母亲就可以对女儿施加暴力吗？！！！”

“不是的....”

“事到如今，你才想对你女儿说你会保护她吗？！！！”莫浅没忍住心底的怒气，他冲向男人，将他的身体向后推去。

男人没有反抗，后背撞击在墙壁上，电视机因为碰撞，从挂起的状态滑落了下去，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屏幕散落成一片片碎片，液晶从里面流淌出来。

莫浅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愤怒的看着男人的眼睛，怒视着他。

“你是想和我说！事到如今你才想起来你是一个父亲吗！！”

“事到如今，你才觉得你得承担起责任吗！”

“你这样的废物！永远保护不了你的女儿！”

“闭嘴！”男人将莫浅推开：“你懂什么？！你又懂什么？”

“我不懂。”莫浅深吸了几口气，只是心口上的愤怒和疼痛一直挥散不去：“我不懂，我永远不会懂为什么母亲可以对女儿毫无理由的施加伤害，为什么父亲会对女儿见死不救。”

“就像我没有向你请求让我照顾你女儿一样，你没有资格要求我把女儿交给你。”

男人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的鼻子再次留出了鲜血，愤怒的双眼通红的怒视着自己。看到他的眼睛，看到这双年轻的面孔，男人想起了什么。

“她外公.....走的那天好像快到了。”男人背靠着墙壁，自言自语着。

“什么？”

“她的外公，我的岳父。”男人仿佛失去了全身的气力，顺着墙壁，坐倒在地板上：“那个最疼爱她的人，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好人。”

“是我欠她们的。”男人捂着脸，低泣着：“不管是她的母亲，还是她，是我！都是我！因为我的错！”

“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不管什么理由，都不是你对女儿撒手不管的借口。”

“没错。你说得对，不管是什么理由。”

男人站起身，捂着眼睛，摇摇晃晃的走向门口。

一分钟前，他还自以为是的和莫浅发生争吵，现在这一刻，他却仿佛失去了一切一样，眼里看不到一点光芒。

“不管是什么理由。”

莫浅看着他的背影，再次深吸了口气。

“等等。”

“什么？”男人回过头。

“把钱拿走，还有，把你电话号码留下。”莫浅冷冷的说道。

“钱...”男人看了一眼碎在地板上的电视屏幕：“留着买台新的电视机吧，虽然可能完全不够就是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餐桌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莫浅转过头，看向子蝶所在的房间。

“砰。”

房门的一丝缝隙被关上了。

莫浅走到房间门口，用指关节轻轻敲了门板。

“饿不饿，想吃什么？”

“......”

“叫外卖？麻辣烫怎么样？”

“烧烤。”

“什么？”因为子蝶声音很小，莫浅没有第一时间听清。

“吃烧烤。”

莫浅笑了笑：“好，那你出来，我们点菜。”

房间门打开来，子蝶侧着头，俏生生的出现在莫浅身前。

“我要吃茄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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