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心

莫浅和子蝶一直待到了七点半左右才回去。和来的时候一样，是提前预约了顺风车。

这一次不再是话痨司机了。顺风车上还有另一个拼车的同行。

莫浅和子蝶坐在后排，两个人一路上没有交流。子蝶靠着窗户，侧着头，莫浅没有办法看见她的脸，只以为她犯困在眯着眼睛假寐。

下了车，回到了家，莫浅瘫在沙发上，对着走进房间的子蝶说道：“你先洗澡吧。”

子蝶没有回答，她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莫浅有些奇怪。

是不是累了。他这么想着。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房间门打开来。

子蝶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低着头，默默的朝着门外走去。

“你去哪？”莫浅看着子蝶，想着，这孩子是不是魔怔了，大半夜的穿校服？

子蝶没有回答，穿上了鞋子，朝着门外走去。

莫浅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赶紧冲了出去，也顾不得换鞋了，穿着拖鞋就追着子蝶去了。

只是，跑出门的子蝶似乎是死了心了不想让莫浅追上，撒开了腿丫子就往下跑。

莫浅追出去的半路上，他感觉拖鞋实在是碍事，于是两只脚陆续把拖鞋甩了出去。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也因此他的速度更胜了一筹。

再怎么说，莫浅也是曾经的班级第一，哪怕现在骨瘦如柴如同小鸡...好吧，不至于，顶多是没什么肌肉。再加上子蝶身上的那两个累赘，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跑得过莫浅。

在小区的楼下，莫浅终于抓住了子蝶的手。

“放开！”子蝶没有回过头，用尖锐的声音吼道。她扯了扯莫浅的手，想要挣脱开。

“你去哪里？”莫浅问。

“回家......”

“为什么这么突然？”莫浅很是奇怪：“是不是我说话哪里惹到你了？让你不开心了？还是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有！”子蝶回过头，她咬着牙，眼里不停的流出眼泪：“没有！你没有哪里不好！”

莫浅愣了一愣。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子蝶哭泣。不管以往什么时候，她都是坚强着，不让一滴眼泪落下来。哪怕那天再一次被欺凌，她也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但是为什么今天却....

“那为什么......”他问道。

“是我.....是我！”子蝶用力扯开莫浅抓着的手，她双腿跪坐在地板上，捂着脸，放声哭泣着。

事到如今，子蝶内心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她哭得歇斯底里，撕心裂肺。昏黄的街灯下，子蝶的身影显得那般的孤独瘦弱以及无助。

莫浅单膝跪在子蝶面前，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子蝶的脑袋上，但是立刻被后者拍开了。

“我们回家再哭好不好？回家你和我说。”

“...不是...家。”

“什么？”莫浅没有听清。

“那里不是我的家！”子蝶扬起小脸，原本甜美精致的容颜因为痛苦而扭曲着，那副表情，让莫浅的眼睛也跟着湿润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这里肯定没有你家里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子蝶伸出拳头，用力的敲了一下莫浅的肩膀：“你什么都不懂！”

“是的，我什么都不懂。”莫浅抓住了子蝶的拳头：“那就告诉我啊。”他将声音压的尽可能温柔：“告诉我，你想让我知道什么？告诉我好吗？”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子蝶想要抽回拳头，但莫浅死活不放。

“你放开！”

“我不放，你告诉我，你想要我知道什么？”

“我说了！”子蝶的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滴落下去：“我说不出口啊！我这样的.....”

“说出来，没关系的。”莫浅一只手握着她的拳头，另一只手再次搭在子蝶脑袋上：“不要怕。”

“我听着的。”

闻言，子蝶的眼泪更加汹涌的流淌了出来。

就是这样，这个男人每次都是这样。

在自己害怕的时候陪着自己，总是温柔的支撑着自己。

她“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整个小区里都回荡着她的哭声。那凄惨的声音，惊动了小区里所有的人。

莫浅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眼里只有满脸痛苦纠结的子蝶，他伸出手，搂住了她颤抖着的身体。

“我说不出口啊，我怎么说得出口啊。”子蝶反搂住莫浅的脖子，眼泪和鼻涕齐哗哗的留在了他的衣服上。

“为什么呢？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呀，我不是你哥哥吗？”

“不是！你才不是！我没有哥哥！”子蝶抗拒着，愤怒的吼道。

莫浅很是伤心，虽然他觉得自己确实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被子蝶这么否认，他还是感觉到特别的扎心。

“我喜欢你啊！”子蝶凑到莫浅耳边吼道：“我喜欢你！我不要和你玩哥哥妹妹的游戏！既然你说这里是我的家，那就永远和我在一起啊！让这里成为我真正的家啊！！”

“不要只当我是孩子！和我在一起啊！一直看着我！不要看别的女人，只看着我。”

莫浅愣住了。

子蝶挣脱开莫浅的怀抱，明亮的大眼睛直视着莫浅。

“很差劲吧。”她用力的擦去泪水，但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擦干净，只会有更多的眼泪流出来。

“我这样的人，明明你已经为了我.....做了这么多！”

“这么多！”

“但我只会一直向你索取。”子蝶两只手握成拳头捂着眼睛，那时不时咬紧牙关的嘴，断断续续的发出惹人怜惜的抽泣声。

“明明你已经做了这么多.....明明！明明我没有资格对你发脾气.....”

“但是.....”子蝶放下双手，瞪着眼睛怒视着莫浅。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我做了那么多，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

“我....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了。”莫浅伸出去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

“你只当我是你的妹妹，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子蝶吸着鼻子：“是不是？！”

“....”莫浅没有回答。

“我只是你的妹妹，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可能长大了，等我自立了，或者你有喜欢的人，我又会继续一个人。”

“不是....”

“怎么不是？！”子蝶的声音在夜色里回荡：“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子蝶低下头，双手捂着脸。

“让我现在走吧。至少以后不用难过。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好不好？放我走。”子蝶楚楚动人的声音带着恳求，那卷曲起来的身体仿佛随时都会破碎一般。

莫浅叹了口气：“你喜欢我？”

“嗯。”子蝶点了点脑袋。

“你想要我和你在一起。”

“嗯。”

“我只是.....”莫浅看着自己的双手：“只是做到了谁都可以做到的事情，不管是转学也好，惩罚那些人也好，都是别人能做的不是吗？我其实....其实根本没有做到什么。其实....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才不是！”子蝶抬起头，再次朝着莫浅叫道：“不是！你以为每个人都可以做到吗？！不是！！！！笨蛋！不是啊！！！”

“你给我听好了，莫浅！”

“我是个孩子！我只有十四岁没错！你是不是心里想着，我还不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子蝶站起身，指着莫浅的鼻子骂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因为被你救了所以喜欢你，你是不是以为换了个人救了我我一样会喜欢他？”

“你给我想想啊笨蛋！！！！！！！！！！！！！”

子蝶一巴掌拍在莫浅的脸上。

后者捂着脸，仰视着紧闭眼睛愤怒的子蝶，表情有些茫然。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莫浅啊！！！”

“没有第二个整天叫我起床，给我煮饭，带我买衣服的莫浅啊！！！”

“没有第二个带我逛动物园，带我转学，摸着我头告诉我不要害怕的人啊！！！！”

“为什么女孩子喜欢英雄，喜欢白马王子。”

“因为在她们的心里，在我的心里...”子蝶右手抚着心口：“永远只有你莫浅是我唯一的英雄，是我唯一的白马王子啊！你给我听清楚了笨蛋！！只有你一个！！”

“世界上没有如果！如果你是个傻B，如果我生活在好的家庭里，可能我不会喜欢你！但是没有如果啊！！”

“我只有一个我！！我爱的男人也只有一个你！！！”

“我爱的男人是作家，是好人，是在我十四岁会对我伸出援手，给我煮饭做菜买衣服买手机，带着我玩电脑转学为了我而开心，为了我跑来跑去，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这些！！！”

“我爱你！莫浅！！！！我爱你啊啊啊啊！！！！！”

“只有你一个人！不存在别的人！我喜欢你！爱你！！！！！莫浅，你听明白了吗？！”

子蝶喘着气。她的告白回荡在空气里，回荡在夜色里，纷飞的眼泪述说着它们主人的爱意，滴落在莫浅的脸颊上。她已经停止了哭泣，心底里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完全的爆发了出来，以前所未有的热情蛮横而直接的撞进了莫浅的耳朵里，撞进他的心里。

原本有些听到女孩子哭泣声准备报警的住户们，一直听着子蝶撕心裂肺的告白，听到了现在。他们默默的放下了手机。

莫浅还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

他茫然的看着子蝶的脸。昏黄的街灯下，她的表情看得不甚清楚，但是那眸光里的深情，让人动容，让人心动，让人心疼。

“啪啪啪啪。”

忽然，两人的楼上响起了掌声。

紧接着，陆陆续续的掌声从四周响起。

子蝶的爱的回音刚刚消失在空气里，掌声又随之层叠响起，跟着越来越多人的鼓掌，掌声愈发壮大。

“加油！我支持你！”楼上一个大妈打开窗户，大声叫道。

“加油啊！妹子！”

“遇到这么好的妹子，赶紧娶了吧！”

居民们没有一个因为子蝶打破夜晚的宁静而对她发出责备，他们或是默默的鼓掌，或是发出声音给她声援。

整个小区在此时显得意外的和谐。他们注视着子蝶的目光是那样的温和。

虽然子蝶看不到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但是一直持续不断的掌声和鼓舞声，让这个因为爆发过后心灵本就脆弱的少女，再次哭了出来。

“欸欸，别哭啊妹子。”

“就是啊。欸那个男人，你怎么忍心让女孩子哭呢？”

一些大老爷们开始不满了。

“亲一个！”最开始开口的大妈一边鼓掌，一边叫道。

“欸对，亲一个！”

“亲一个！”

不需要人组织，每个观看的人的都发出了声音，他们的声音慢慢的变整齐。整个小区里，响彻着他们的声音。

“亲一个！！！！”

莫浅看着不停擦拭着眼泪的少女，他笑了笑，然后站起身。他用双手握住少女的手，将它们慢慢拉开，露出少女那动人明媚的脸。

“闭上眼睛。”莫浅柔声说道。

少女仍在抽泣着，但她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双眼，狭长的睫毛颤抖着，红润的嘴唇微微闭合。脸上的泪珠流转着，这幅模样，让莫浅如痴如醉又格外的心疼。

他双手拦住子蝶的腰，后者顺着他的力，踮起了脚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莫浅吻住了子蝶的嘴唇。

他轻柔的，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嘴唇贴上了少女的唇瓣。

仿佛是一场在黑夜里举办的婚礼。所有鼓掌的人都是观众。

他们为少女欢呼、鼓掌、雀跃。

子蝶眼角的流水再次流淌了出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今晚到底流了多少眼泪了。

但......这一次的泪水，毫无疑问是最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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