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后下起了雨,从雨滴打在窗外遮雨棚上声音的节奏来看,是绵绵细雨,这个城市一旦下起这种不太干脆的小雨,那么阴天就会笼罩这个城市一周之久,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这雨的到来,是轻轻地关上了盛夏所余留的最后一道门缝,雨后,太阳露脸的天数,就会奢侈到让人怀念热得心烦意乱的夏天了。
她打开游戏的登录界面,输入密码,进入游戏,无视右上角系统提示的一大堆好友申请,直接进入了单人竞技的天梯赛,然后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等待电脑的音响发出游戏匹配成功的BGM。
迟云没有添加一个好友,好友栏目孤零零亮着自己的ID,这是网络线上游戏,但她拒绝和任何玩家的交流,不接受好友申请,游戏中也直接屏蔽队友的交流,她把这个游戏当成了简单的发泄情绪的方法。
开始玩线上游戏是在一个月前,她发现用游戏发泄心中的不满是非常有效的,这比击打沙袋、摔东西、自残要来得舒畅得多,因为游戏的过程中会遭到对方玩家激烈的反抗,狠狠地打击反抗者比虐待不能反应的死物要愉悦得多,她在游戏中把对方踩在脚下,蹂躏,一点点地磨血,看着对方死命地想要从抓取中挣脱,像是被她捏在手中快要断气的鸡崽,似乎对方玩家此刻绝望或者气愤的心态都通过网线传达到她的身心了,她由此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这种由施虐得来的快乐只能从游戏里获取了。
也是从沉迷游戏开始,她就寝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晚,这也不怪她,如果按时上床睡觉,也会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夜深人静之时正是思绪翻腾之刻,越是安静,平时掩饰的情感愈加容易沸腾,她真希望自己脑袋上有个开关,可以在自己想要的时候随时睡过去。
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怪他,每每想到这里,迟云心里的怨念就增添一份,可怨恨的对象不在自己发泄的范围之内呀,说不定他此刻正在什么地方安心地呼呼大睡呢。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通过她的操作释放在游戏中的敌人身上,她最喜欢的就是一点一点将对手逼入绝境,甚至在这个过程中故意失误易造成对手可以翻盘的错觉,然后再将这个希望踩得粉碎,让对手彻底绝望放弃抵抗之后再收割人头。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对方都会通过公共频道对她无休止地谩骂,不过她可不在乎,所有聊天频道早就屏蔽了,游戏结束就开始狩猎下一个不幸的人。她将这个游戏中除了厮杀的部分都给屏蔽了,报着这种态度,她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攀登上了单人模式天梯排行榜的第二名,可谓是令所有玩家大跌眼镜,虽然迟云摒弃一切交流,但是她的游戏个人信息却是无法隐藏的,人们对这个从未见过的ID产生了无以言喻的恐惧,刚好100场游戏,她的胜率达到了可怕的95%,高分段玩家通过查询她的游戏记录,摸清了迟云上线的规律,每天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是这个怪物的活动时间,于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减少了自己在这个时间段的游戏时间,以求避开这个煞神。
“搞什么...网络故障吗?”迟云疲倦地揉了揉眼睛,她已经靠在椅背上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居然一局游戏都没有匹配成功,她不由得怀疑网络断掉了,看了一眼电脑桌面右下角的网络连接,没问题,再弯腰检查了网线,还是没问题。
“难道是服务器在维护?”她疑惑地打开浏览器进入官方网站,在公告栏目并没有看到有今天的什么维护任务,这更加让她感到诧异了。
天梯竞技模式无法开始,让她感到很难受,总不能去刷副本吧?刷副本简直是无聊到天上去了,和那些攻击手段弱智的NPC过招是没有一点成就感的,就算运气好可以得到普通玩家趋之若鹜的稀有装备,可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百无聊赖之下她看了看官方网站上的一些咨询,比如说什么游戏攻略啊或是版本改动什么的,都没什么让她提得起兴趣的东西,而其他的花边新闻,她也耐着性子看了不少,中国人的本性就是如此热爱八卦,什么地方都可以产生八卦新闻,就连网络游戏这种虚幻的平台都可以闹出家长里短。
首页置顶的资讯居然是游戏中某土豪对女性角色求婚成功的帖子,至于那个使用女性角色的玩家到底是男是女这就说不清了,迟云点开咨询,土豪的游戏角色截图简直闪瞎了她的眼睛,一身的极品装备散发着五光十色的华彩,这个游戏里的厉害装备都发光,这些光芒无非就在向人们表达一个“贵”字,所以这个土豪的账号角色从头到尾都在发光也就是从头到尾都很贵的意思了,据这个新闻的小编所说,这套装备的价值相当于人民币八十万。
八十万...迟云歪着脑袋一阵疑惑,说到底这些装备不过是网络中的一堆代码而已嘛,值得花这么大的价钱买一堆在现实中毫无价值的代码么?真是搞不懂这些土豪的心态,不过她转念一想:不把钱当一回事的人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吧,毕竟她不是土豪,无法理解土豪的心理是很正常的,自然就轮不到她来大惊小怪喽。
资讯的剩余内容就更加让她无法理解了,作为游戏内结婚的礼物,土豪给女性角色赠送了价值十万人民币的绝版珍惜神兽坐骑。
给虚拟世界中的情人赠送十万元礼物,这个有钱人在现实中到底是有多么空虚啊——迟云不由得这么想到,不过她立刻纠正了自己的想法——不不不,刚刚才提醒了自己不能以自身的基础去揣摩他人的想法,对于这种情况,千万不能妄自评论,要谨言,要谨言!
对于这些事件,迟云渴望吐槽,渴望批判,但是她会忍住,在她达到了与批判对象处于同一级别,或者超越后者的时候,她才会做出让自己信服的判断,这是她认识这个世界的基本的信条:绝不妄言自己没有资格指点的事与物。
关掉这条新闻,游戏依旧没有匹配成功,她继续看下去,第二条资讯的标题挺扎眼:
神秘玩家血洗宗师分段,手段残忍毫无人道,高阶玩家人人自危。
这条资讯介绍了最近肆掠竞技模式的神秘玩家,贴上了玩家ID和基本信息,内容无非就是该玩家技术高超但是不具备丝毫的竞技精神什么的,手段下三滥,只以胜利为目标还喜欢摧残对手的心智,导致夜间游戏高峰期的宗师分段没有人愿意进入匹配系统。
“原来如此...”迟云总算明白为什么匹配这么长时间游戏都无法开始了,她站起来打了个哈欠,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分钟,做出了决定:“看来这个账号没法用了...”
她退出游戏,进入官网,新建了一个游戏账号。
次日,迟云的心情受到了昨晚没有成功发泄的影响,晚上的游戏时间已经成为她的习惯,如果不能完成习惯中的一部分,她会很烦躁。
总觉得心里隐隐堵着一块石头,没有重重的压住,只是在无法窥视的角落堵在那里,就像皮肤某个位置隐隐发痒,却怎么都挠不到的烦躁。好在她不管心情顺畅与否在他人的眼中都是同样冷淡的,而某些人一旦心情不顺,他就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不开心,从头脸到尾脚都写着‘老子不爽’四个字,将其不畅快作为炫耀的资本,或是如同要饭乞丐一般掀起裤脚露出瘸腿,仿佛其他人不知道他不开心那么他的不开心就变成了亏本买卖似得。
那是矫情的举动,将自己的负面情绪暴露给他人,无非就是渴望得到一点廉价的同情罢了,或是吸引到不怎么纯粹的注意力,迟云当然懂得这一点,所以她从不把过于激烈的情感挂在脸上。
可人这个东西,实际上都是矫情的,谁都希望在不开心不畅快的时候有个倾诉的人可以聊以慰藉,迟云也不例外,只不过,又有谁具有倾听她心声的资格呢?这样说来可能会有自大的嫌疑,但她对此不但不反对,还很理直气壮呢:接近我心灵的人当然要具备一定的资格,因为这是我这个人区别于他人的所有。
在下课后,季微将绝技的第一本交给了她。
“我昨晚通宵看完了第一卷,我这么说吧,不负众望,这将会是今年最火爆的一本书!”她的眼眶有点发黑,看来通宵奋斗不是一句空话了。
迟云并不想接过这本书,她完全没有看下去的欲望,但是朋友满怀情谊地将它交到自己的手中,这样子还有什么拒绝的词语可以说出来呢?她将书收到课桌下面,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要是你学习也这么用功,蔡阿姨就不会整天唉声叹气了。”蔡阿姨是季微的老妈,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妇人,虽然年近四十但是精力充沛,热爱打羽毛球,常常在小卖部外的人行道上拉开一米五高的网,将仅仅四五米宽的人行道生生截成楚河汉界,和季微热火朝天地战斗,她最糟心的就是她女儿的学习成绩,眼看着中考将近,这分数却远远达不到市重点中学的录取线,也为此让她整天唉声叹气,只要见到迟云,就拉着她的胳膊用哀求外加慈祥的语气说道:“小云啊,一定要帮帮季微,你看看她这几次的摸底考试,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要是她考不上,我们家可交不起高价择校费啊...”惨不忍睹这个词的语气拖得格外长。
一听迟云提到她老妈,季微的眼睛就瞪得老大,倒吸一口凉气,这模样仿佛哈里波特里的巫师们听到了伏地魔的名字似的,她双手合十说道:
“算我求你了我的云姐姐,不要提我老妈行么,她整个人处于更年期已经歇斯底里了,喜怒无常,前一秒笑呵呵的后一秒就能暴走把我骂个狗血喷头,我和我爸已经快被她整成神经衰弱了。”
“还不是你老气她,如果你下次模拟考试能够上分数线,我想她的更年期一定会提前结束的。”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成绩嘛,也就这样子啦,说白了,我就不是个读书的料!”
“哦?”迟云少见地冷笑一声,“不是读书的料?那你是做什么的料?”
“我啊,我觉得我很有写作的天赋,我以后要当作家,像郭四那样的作家!”季微认真地说。
迟云摇了摇头,不做回答。
“诶?云姐,你为何突然沉默?搞得我很尴尬知道吗。”
“我不想对你说谎,想对你说实话,但是害怕伤了你,所以我还是不说吧。”
“别别别,云姐,你说,你说,我听着。”
“那你就听好了,”迟云淡漠的眼神变得凌冽起来,“就你现在的心态,你还想成为作家,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你的语文成绩才刚刚及格,我看过你的作文,简直一塌糊涂,你不要说什么八股文章不值得推敲,我实话告诉你,你连这最基础最简单的应试文章都写不好,还谈何写出精彩的小说,实在是天方夜谭,白日做梦!”
“唔...”季微捂住心脏,面色痛苦,“果然会伤人啊...云姐,我后悔刚才的选择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那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对吴昊然没兴趣?”
季微的话题转折过于生硬,导致迟云半天没反应过来她的话。
“吴昊然?什么吴昊然?”
“天啊,人家追了你这么久,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哇?”季微很惊讶。
“我说你,我们的话题不是在谈论学习么,怎么就被你一个急转弯拉倒这方面去了?”
“哼,还不是你让我感到尴尬了,老说我的成绩,揭我痛处,我当然要反击啦!”季微做出击拳动作。
“哎,你真是没救了。”
“说到这点,你发现没有,今天他居然没来。”季微看向窗外。
一个多月的时间,只要在校,只要是在上午的大课间,他都会准时过来为迟云送上一杯饮料,而现在,已经打过了预备铃,他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在窗外,对此迟云倒是感到了一丝意外。
“终于放弃了么。”她的心情为此感到了畅快,这件事应该算是最近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了吧?
“哎呀,真是可惜,居然放弃了,说不定再坚持几天,你就动心了呢?”季微笑嘻嘻地说。
“呵呵呵。”迟云轻笑,不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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