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拉开窗帘,外面下着雨,窗外的一切在雨中朦胧地变幻,更远处的城区,高楼大厦似乎被画进了印象派画作晦暗的色调里,让我想到梦中空无一人的死城。
我没有急着从被窝里爬出来,而是用被子裹住身体,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窗户表面淌下的一道道水迹,一种闲适,安然,倦怠的情绪从心里,肺里,胃里,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里满溢而出,雨点落在雨棚上滴答滴答的鼓点,让周围的静谧显得更加深邃,我就这样放空大脑,感受着雨中清晨的万物,仿佛时间都随着雨点的节奏放满了流逝的速度。
我喜欢这样的早晨,阴沉的天空,朦胧的雨景,倦怠的思想,这一切让我舒服得快要融化掉,不知为何,我感觉,此时的迟云一定也是和我一样的,说不定她也刚好起床,裹着被子对着窗外发呆?
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神经一直紧绷着,仿佛一旦松懈,整个人就会分崩离析,我几乎都习惯了那种紧绷的生活,处处小心,走一步算一步,害怕软弱的自己被坚硬的生活碰碎,咬牙坚持到了今天,也是非常不容易啊,这是先前自己完全想不到的,我居然做到了——离开大人的庇护,独自生活。
为什么会突然轻松呢,刚起床的我脑子还是糊里糊涂的,思考一下,才记起是因为程昱的事解决了。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龙强的暴力手段非常有效,那天放学后程昱聚集了七八个人在校外,但还是被龙强一个人解决了,他把程昱当着小弟的面打到痛哭,还让他跪着保证不再找我麻烦,程昱的尊严彻底被打得粉碎,他再也抬不起头,从那时起,他都不敢看我一眼,
而我一点都不高兴。
轻松下来的感觉很不错,但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对于这种结果,我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和软弱,这件事情根本不是我自己解决的,我是诉诸于他人的暴力,我是狐假虎威,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就连报仇都被别人控制着。
是迟云的话,会怎么做?
在床上翻了个身,我把头抵在冰凉的墙上,让丝丝凉意透过额头浸入脑子里,我从来都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优柔寡断,说起来很丢人,作为哥哥,从前一遇到难题却是我求助于迟云,她的聪慧果断在很大程度上滋生了我的惰性,让我越来越依赖她,包括现在,我还是下意识地想到了她,如果是她的话,会怎么做呢。
在床上静思一个多钟头后,我起床做早饭,已经十点半了,雨还是下个不停,这个城市的秋雨连绵不绝,一旦起头,一周之内阴雨绵绵,我说不上喜欢这样的天气,但也不讨厌,雨季的城市独有一种哀伤的气氛,这不是人的哀伤,这是城市的情绪,整个自然和人造的钢筋水泥森林相辅相成的情绪,好像城市也有不顺心的时候,在细雨中带着冷灰色而戚戚然。
客厅里光线很暗,我没有打开灯,就在这种晦暗中吃了早饭,很简单的吐司夹煎鸡蛋,就着用开水烫热的盒装牛奶细嚼慢咽地吞下肚,颜先生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从我手中抽走一片吐司就算是吃了早饭,她眼圈发黑,神色憔悴,狐狸耳朵耷拉着,而且,我还发现她的身后拖着一只蓬松的大尾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狐狸尾巴。
我问她为何精神这么差,她吃着吐司喝着凉水,很随意地说:“熬夜刷副本呢,四点才睡觉。”
“你的网瘾越来越大了,不太好吧。”我不免担忧地说。
“唉你怎么跟你爷爷一样啰嗦,不就是玩玩游戏嘛,没有影响到学习就行了,我又没有因此挂科,只是....啊哈....”她打了哈欠,“只是有一点点缺乏睡眠,不碍事不碍事。”
“那...你的尾巴...”我提醒她。
“糟糕...”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很头疼的样子,“精神不太好,化形不够稳定啊,不过休息一下就好了,在家里也不碍事的对吧,说不定,你更喜欢我这样?”说着她就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
“简直够了,你可千万别在学校里露出尾巴啊。”
“不会的不会的,放一万个心好吧。”
“对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问你。”
“愿闻其详。”
“你在大学里是什么专业啊?”
“影视动画。”
“动画?是做动画片的吗?龙珠,火影忍者之类的?”我来了兴趣。
“不是的,这个专业偏向于商业动画广告吧,跟传统二维动画不太沾边。”
“哦,原来如此,是新闻联播片头广告那种类型的吗?”
“那也是其中之一,总之这个专业不太好玩,我当初想选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但迟尉告诉我,如果为了学位而选这个专业,那还不如学一些实打实的东西,汉语言文学不能以学位为目的,就算我在学动画,依旧可以学习这些知识。”
“果然是爷爷的作风呢,他就是这样讨厌功利性,我想到我小时候,他问我的,梦想是什么,我当时说我长大后想要当大老板挣大钱,结果呢,他认为我三观不正,没有崇高的理想,给我讲了半天的大道理,把我训得狗血淋头的。”我笑着说。
“他这样的老革命,越来越少了。”
“是啊,就比如说我父亲,他就和爷爷完全相反,他们父子俩,感情差得要命,一见面就没有好脸色,说上两句就得脸红脖子粗。”
“这我是知道的,他们之间隔阂很深,那你觉得,是你爷爷对呢,还是爸爸对?”
“事实已经说明了一切,”我叹气,摊开双手,“这就是结果,爸爸什么也没剩下就连他自己也被警察带走。”
“这么说,你是站在爷爷这边喽?”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我稍稍犹豫,然后继续说:“我理解爸爸急切地想要闯出一番事业的心情,我看得出来,他一直渴望得到爷爷的承认,但是他们却一直无法互相理解对方的心意,爷爷认为爸爸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是最大的恶,而爸爸何尝不是怨恨爷爷从来不肯支持他,他们都没有错,或者说都有错,爷爷在我眼里依旧是崇敬的,而面对父亲,我也恨不起来。”
“小海真是温柔的人呀。”颜先生莫名其妙地说了这句话。
“你又说奇怪的话。”
“哪有啊,我是觉得你可以看到争锋相对的人与人之间柔软的部分,作为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很不容易了,这恰恰就是人性温柔的部分嘛。”
“我只是拿不出恨一个人的勇气罢了,我无法想象痛恨一个人的心情。”
“那你知道被人恨的感觉吗?”
“那更无法想象,我是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才能让人...”说到一半,迟云那时的眼神在脑海里突兀地出现,直到现在,我才把那眼神和‘恨’联系起来,如同拼图的最后一块镶嵌了进去,一些不清不楚的思路,一瞬间拉通了。
原来,她一直是恨我的吗?所以才在那一天说出那些话...
为什么?
“怎么了?突然就话音中断,想起了很不好的事吗?”颜先生的话打断我的自臆,她又用那种解剖般的目光盯着我。
“闲谈到此结束,我做功课去了。”
“要一起玩游戏吗?”
“我说过了吧,我要做功课。”
“功课做完了来我房间放松一下嘛。”
“玩那东西只能让我更加累。”
“玩点其他的...也未尝不可?”她媚眼迷离地说。
“小心我告你猥亵未成年人。”我甩下这句话就回了房间。
“哎~小海什么时候能长大呢...现在真是无趣啊。”身后传来她懒洋洋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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