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年前我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因此我亏欠了她很多，这次将她带回家里，我只想好好补偿她，一时间脑子里装不下其他想法...所以，是在很抱歉。”我如实相告，事到如今，没有隐瞒的必要。

“如今你们两个一起生活吗？”

“嗯。”

“没有长辈照顾的话，生活不会很困难吗？”

“困难是有的，但是我也不小了，只是负责饮食起居，没有多大问题。”

林蕊眯缝的眼睛恢复原状，每一次她那样子盯着我，都让我觉得她是一只猫。

“原来你生活如此不易...怪不得在学校里你总是小心翼翼的，让我想到了初进贾府的林黛玉。”

她说得没错，失去父母的庇佑之后，最大的感受就是没有安全感，这个年龄的我本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青春，因为无论发生什么都有父辈的后盾替我收拾烂摊子，而到了现在，就好像我倚靠的墙壁突然倒了，后背空无一物，回首一看，悬崖万丈，这种感受令我永生难忘。如今的我终于理解了红楼梦里林黛玉刚进贾府时的的处境，正所谓：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正因为如此，我才对迟云怀有强烈的罪恶感，对她来说，我何尝不是她最后的一面墙，在那关键时刻，却抛了她去，几欲将她推入悬崖，这种负罪感永远也洗刷不掉。

“你能理解就好。”我笑着说。

林蕊安静下来的时候是显得端庄稳重的，这是她作为大户人家与生俱来的修养，她平时的热情聒噪很大一部分是迎合大家的表演，她看起来开心的时候不一定开心，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时候说不定心如明镜，此时的她收起了聒噪的那一部分自我，冷静地与我交谈。

“说起来很奇怪，你可能会笑我，一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居然很嫉妒。”她微笑着说，“平时那么规矩听话的迟海同学，居然开始逃课参加比赛，最后还拼命拿了冠军，这一切只为了见到那个女生，明明你在班上那么小心翼翼的，为了她却可以放弃一切，这样的剧情在生活中多么少见啊，却发生在了我的身边，而主角却不是我...”

“她是我的亲人...”我发现，平静的林蕊，反而让我难以招架。

“我猜到了，一开始就猜到了你是为了妹妹，”她的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敲打，“可是你知道吗，你认真的时候，不顾一切的模样，我真的好喜欢。”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这话算是什么？告白还是一种情感的比喻？我的心脏顿时加速跳动，血液涌上我的头部，再这样下去恐怕脸红就无法避免。

“我看了你比赛的完整录像，真的难以相信那个人会是你，赛场上的你毫无疑问是那一刻的主角，和你同样光芒万丈的那个女孩子，和你一起，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那一刻我就觉得，或许命运将你们分开是有道理的，你们在一起，实在太刺眼了，而你呢，像传奇小说里的主角那样，打破命运，真酷啊。”

“这个...林蕊，你说的这些让我感到脸红啊...”

“我没有捧杀你的意思啦，我只是向你倾诉那段时间的心理活动嘛，我憋得好难受，又嫉妒得要死，整天都在幻想坐在你对手席上的女孩子是我，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我想，能...理解吧。”丝毫无法理解，女人的心思实在是，太复杂了吧。

“啊啦，看来我说得有点过头啦，哎呀，一个不注意就说得没完没了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的，一直忽视你我也有错，作为朋友我不太称职，这是没什么好说的，以后我会注意的。”

“呼...说出来后心里舒服多了，”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这人就是藏不住话，特别是对自己在意的人。”

“啊...能理解，能理解。”

她话里的意思显得**裸但又暧昧不明，我已经严重怀疑她对我有超过友情以上的感情，但这对我来说未免太过来势汹汹，我丝毫没有过恋爱的准备，况且是她这样开朗的女生。

“你又变成小心翼翼的林黛玉了，”她不无苦涩的笑，“看来，只有面对她，你才能拿出一往无前的勇气。”

“我们的对话是不是过于复杂了？”我不得不提醒她。

“对不起，是我想的太复杂了，”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你是一个好哥哥，你妹妹很幸运，我想要表达的意思仅此而已。”

“谢谢...”

“她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迟云。”

“云朵的云？”

“嗯，云朵的云。”我点头。

“迟云...迟海...”林蕊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着什么，“云海...”

林蕊就这样陪了我一整天，中午下班时候她带我到街上的中餐馆里吃午饭，我一再强调没有必要到外面吃饭，浪费钱，她却强烈要求要请我吃，硬是把我拉去点了三菜一汤。她的饭量很小，吃饭的时候秀气优雅，和迟云在饭局上的表现如出一辙，就是不清楚她在私人场合用餐会是什么模样了。

一下午的时间并没有浪费，她选了一本小说坐在我身边默默地看，而我则拿出上午没做完的功课继续操作，她偶尔看到有趣的段子会找我分享，说笑一阵，但没有像平时那样话多得没完没了，点到即止。这种氛围让我很享受，学习之余还有人能够开开玩笑放松一下，简直再好不过，本来寂寞烦闷的时光也就显得充实有趣了。

下班之后，我没有乘坐王叔的车，而是将林蕊送到岔路口，她家的司机会开车来接她，我将她送上车后，独自坐公交车回到家里。

分别的时候，林蕊一脸期待地问道：“明天我可以继续来找你吗？”

“这样没问题吗？你浪费自己的时间来陪我，不太好吧。”

“在家里也是一个人无所事事地浪费时间啦，还不如过来和你一起学习，明天我也把功课带来，好不好嘛？”

“随你吧，只要你没什么要紧的事...”

“那就说定咯，明天见！”她兴高采烈地挥手，这时候才像平时那个激情四射的她。

司机下车，恭敬地打开车门，待她进去坐好，再回到驾驶位启动引擎。

“再见。”

看着远去的轿车，虽说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但是却高兴不起来，我不清楚这样下去到底正不正确，林蕊和我关系仿佛正朝着暧昧不明的区域发展。我喜不喜欢林蕊，当然是喜欢的，那么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没理由不喜欢，但我纠结的是这‘喜欢’真的能上升到‘爱’的程度吗？从现在的自我来分析，我是不爱她的，可是她的热情却越来越旺盛，简直是一团火焰在我身前燃烧，逼近着我，这让我感到呼吸困难。

如果林蕊真的对我有超过友谊之上的情感，我又该如何回应她？

直接拒绝？会伤到她吗？拒绝的话，理由呢？我该如何平稳的解决这件事呢？

被女孩子喜欢毫无疑问是男生都梦寐以求的事，我却只能感到无比的麻烦，甚至有点后悔答应她每天都来相伴，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对感情太过生疏，我从未谈过恋爱，从未经历过林蕊这样的女孩，此时的手足无措，是无法避免的。

那么我需要做的，就是弄清楚林蕊对我的真实情感，而且还不能对她的热情做出具有明确意向的回应，这是第一步，弄清楚感情后，我不能拖泥带水，我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的想法——喜欢，但不爱。

喜欢但不爱...

我立刻就发现，这个说法简直太可恶了，这不明摆着是——我喜欢你的肉体，但不爱你本身，再进一步从心理学分析不就成了——我想和你sex，但不想承担责任，一针见血地说不就成了——干脆我们做炮友吧！

回家路上我被这个问题弄得头昏脑涨，到底要怎样才能显得自己对感情不拖泥带水而又不下流呢？这太他妈难了，直说不喜欢，那就是欺骗，辜负了她长久以来对我的付出；说喜欢，又并不是我真实的想法，那和我的人格底线完全冲突，我该如何拿捏呢？

回家之后，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向迟云求助：

“云，假如有个女生喜欢我，但我对她只是朋友的那种喜欢，而不爱她，我该如何对她说明呢？”

“哦？有人向你告白？”她一脸地戏谑，仿佛我是个吹牛的小屁孩。

“那当然没有，只是问问而已。”

“那你就别做梦了，想那么多干嘛，还幻想有女孩喜欢你，真够恶心的。”

“我是真心提问的，你好好回答我一次行不行。”

迟云点点头，认真地说：“如果你上述的情况发生了，真有那个没眼光的蠢女人对你有意思，而你这不知好歹的笨蛋还看不上人家，那么我劝你不要拖泥带水，一刀两段，从此绝交。”

“这么过分的吗？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的回答就是这样，剩下的，我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去体会。”她走到我面前，当真给了我一个眼神，然后转身回了房间。而这眼神看起来像是怒视，但却带着一股子酸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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