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完了炮杖我带着云去店里买了一口袋烟花,有俗称仙女棒的手持小烟花,点燃头端就可以喷发出细小的火花,还有一版(八根)一米多长手指粗细的冲天炮,一盒蝴蝶烟火,一盒‘飙老鼠’,本来是想着和那三个孩子一起玩的,毕竟一下子耗光了他们所有的‘黑蜘蛛’,但正准备前往空地去的时候,他们父母却找来了,将其带回家吃年夜饭。
我和云两人前往不远处公园中心的空地,那里是安全燃放烟花爆竹的指定地点。此时已经七点过,天黑透,路灯接连亮起,玩耍的人们大多已经回家过年了,只有我和迟云在空旷的空地中央。我从垃圾桶旁边提来水桶,这是居委会专门为放烟花的人们准备的安全措施,如果点燃了什么一发不可收拾,还可以用水补救一下。
迟云从未玩过烟花,以往的新年,我和她都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守岁’,不可随意出门乱跑,所以连烟花这玩意儿都没机会碰到,除夕一过,刚守完岁的我们就得跟着父母拜访亲戚,参加接连不断的酒席和聚会,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春节的十多天里是没有任何自由的,所以从前我就不喜欢过年,经常以各种方式溜走,溜出去玩烟火逛庙会,这样做的代价很沉重,不但会挨揍,还会罚跪,常常一跪就是几个钟头,跪得双腿失去知觉。迟云在家中一向是最听话的,她不会违逆父亲任何的命令,所以我时常的出逃就不能带上她,唯一一次带她溜出来玩就是上个圣诞节,我们的生日。
如果父母还在家中的话,如果没有发生那一出意外,现在的我和她,应该老老实实地坐在客厅里听着枯燥无味的年末总结吧。迟云脸上少见地一直挂着恬淡的笑容,她从未像今天这样长久地笑着,如此地开心,坦然地敞开心扉,我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心里洋溢着一股暖暖的祥和,在这干冷的冬夜里,如此安然而快活,这快活不是情绪激动的狂喜,那样的快乐转瞬即逝,我所感到的快活是恬淡的,悠长的,仿若逐渐挥发的一块麝香,这样的祥和浸满整个世界。
如果父母还在家中的话,如果没有发生那一出意外,现在的她,还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吗?
“嗯?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她发觉我静静地看着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没有,”我摇头,“只是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
她脸颊染上淡淡的绯红,视线移到放烟火的口袋里,说道:“又不是没笑过,有什么好稀奇的。”
“很少见到你如此安然的笑,比平时你对我的冷笑动人多了。”
“哼,我不笑了!”她一撇头,一下子严肃起来。
“诶,你怎么这样!”
“我乐意!”她对我白眼一翻。
“OK,行,没问题,千金难买我乐意,对不?”我笑道。
“点火!”她拿出一支仙女棒,以命令的语气对我说道。
我拿出打火机,替她点上,细小的棍子顿时‘咻咻’地响了起来,迸射出炫目的亮白色金星,这持续释放的火花照亮了云的面容,在她晶莹的瞳孔里映射出两个动人的光点,她像个未长大的孩童那样露出痴痴的笑,但余光看见我的注视,就立刻咬住下唇,将这稚嫩的笑憋住。
“我说,你不用这么拼命吧,你这是和谁赌气呢。”我哭笑不得。
她挥舞着手中的仙女棒,绚丽的火花在我眼前舞来舞去,像做法一样,嘴里说道:“你不喜欢云的笑,云就不给你笑!”
“我的意思是,冷笑,不太喜欢。”
手里的烟火很快燃尽,她又拿出一只,傲慢地对我噜噜嘴,于是我再次替她点上,她又兴致勃勃地挥舞起来。
“都说不喜欢了,哼。”
我心情愉快,她的嗔怪却也因此变得可爱了,于是说道:“那好,以后任你怎么笑,冷笑嘲笑耻笑狂笑偷笑开怀大笑我都喜欢,怎样?”
“除却笑呢?”她挑起眉毛。
“这样吧,我喜欢你的喜怒哀乐,喜欢你的全部,如何?”
她打了个夸张的冷战,做出呕吐状,说道:“额油~肉麻死了,你怎么会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
经她这么一说,当即觉得这些话确实够肉麻,对妹妹说似乎也不太合适,我感到一阵尴尬,咳嗽一声,强装镇定地说:
“这个嘛,偶尔说说玩笑话,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嗯?”她的眼睛登时盯得圆溜溜的,那模样仿佛要吃了我,“玩笑?你在和我开玩笑?”
我顿时凌乱了,她到底要我怎样,说出来嫌肉麻,说玩笑又发火,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啦!是不是玩笑!”她将手里的仙女棒往水桶里一杵,仰起头对我说着,秀气的眉尖都快拧到了一起。
我停止了呼吸,心里快速的商讨着,自己问自己,怎么说才合适,又不肉麻,又不让她失望,这个时候就开始恨自己脑内可怜的词汇量,要有能把字典装进脑子里的手术我愿意全世界第一个去做!
“不是玩笑...”我这一口气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
云紧锁的眉舒展开来,双手放在身前,手指互相拨弄,飘忽的视线左右晃动,仿佛在捕捉着什么,借着空地周围的光,看到她脸颊的红润,她这样想了一会儿,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低声说道:
“当真喜欢我的全部?”
我的呼吸再次滞重起来,这场景让我感到一阵恐慌,气氛似乎不太对,暧昧得过头了,但她此时的模样确是我这些年来从未见过的,强撑的娇横之中隐隐透出羞涩,说不出的可爱,不,简直可爱过头了,这是另一个人吧!我的妹妹怎可能如此可爱?
“真的。”我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努力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海...”她低下了头,手指的拨弄越来越快。
“毕竟,你是我妹妹嘛。”
刚说完,我的脚背就穿来一阵剧痛,“啊!!!!!”我惨叫出来,她居然一脚踩在我的脚背上,而且是脚后跟儿,要知道,她可是穿着硬底的皮靴啊!特别是后跟部位,又厚又高!那感觉就像脚背挨了一枪似的。
我蹲下身子捂着脚,就差在地上滚来滚去了,嘴里直哼哼,眼泪都流出来了。
“啊!天啊,对不起对不对,我不小心踩到你了,没事吧,哥哥?”她装模作样地露出关心的神色,而且有意把‘哥哥’二字说得很重。
“臭...丫...头!”我痛得说话都不利索。
“你怎么了哥哥?干嘛这么生气,人家不是有意的嘛...”她委屈地说。
“是不是有意你心里没有B数吗!!!!”我猛地从地上站直了,“我今天非揍你不可!迟云!你太过分了!”
“真是差劲的大哥,居然要打妹妹,啧啧啧。”她做个鬼脸,随之后退。
我一瘸一拐地追了过去,她笑嘻嘻地倒退着,我急火攻心,急切地想要揍她,凶神恶煞地,又瘸又拐地,张牙舞爪地追过去。
她一直倒退,我一直追,我能够到她的距离就那么几公分,心里更加急躁,头上就差燃烧起来表达我的愤怒,不料她没有注意到空地的边界,空地与草坪之间有一道手指高的石阶,她一味倒退,脚后跟直直地撞在上面,惊呼一声,身子往后栽了下去,而我本来就瘸着腿,她一倒,我也没法收住腿,绊在她脚背上,跟着就倒了下去。
柔软的草地迎接少女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声响,我抬起搭在她的肩膀上的头,撑起自己的身体,不经意间与她的双目视线相对,她躺在草地上,默默地看着我,我默默地看着她,如此相视片刻,她忽然噗嗤一笑。
“笑个屁啊!”我没好气地说。
“我想到上上次的生日了,我俩好像也是打了起来,打到最后也是像这样子。”
我身体一翻,躺在她身边,草地柔软地抚摸着我的后颈,痒痒的。
“一切好像昨日重现...”我说道。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缓缓地,她唱起了歌,这首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现),曾经早已在随身听磁带里听过无数次的英文老歌。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It made me
smile...”我跟着唱出下一句,仿佛四周已经响起了那柔和动人的伴奏。
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and not so long ago
how i wondered
where they'd gone.
but they're
back again 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
all the songs
i love so well.
every shalala
every wo'wo
still shines.
every
shing-a-ling-a-ling that they're starting
to sing so
fine
when they get
to the part
where he's
breaking her heart
it can really
make me cry
just like
before.
it's yesterday
once more.
...
我和她唱着昨日重现,看着暗灰色的夜空,她一句我一句,唱到高潮时很有默契地她唱正歌我唱副歌,在这歌声中,时间仿佛过得很慢,我能看到暗灰色夜空之下流动的夜云,就算是夜里,也不能抹去那无暇的白。这一刻,我甚至希望时间静止,让我们,永远地,永远地,永远地唱下去好了,亦或者让时间加快,快到眼睛跟不上万物的变化,让这一首歌直唱到人类灭绝,唱到世界末日,唱到彗星撞击地球,唱到太阳熄灭,唱到银河塌缩,唱到星光停止红移开始蓝移,唱他到这个宇宙湮灭于零!
但天下没有无限长的歌谣,当最后一个单词脱离她的嘴唇化作无意义的音波扩散在这现实无趣的夜空之中时,我回到了这个世界,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你唱得真差劲,好几处都跑调了,完全是我在领着你唱。”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如此说道。
“好意思说我呢!你还不是!”
“瞎说!我不可能出错,绝不可能!”
我和她拌着嘴回到空地,继续玩着烟火,将所有的烟火都消灭干净,放完仙女棒就放冲天炮,放完冲天炮就玩起了蝴蝶烟火,那烟火是个陀螺形状,点燃后它就在地上飞速地旋转,放出七彩的火花,然后像个直升机一样缓缓地飞离地面,直飞到四五米高燃尽了火药才落地。
这一次我和迟云将童年时欠下的烟火全部玩了回来,一次性玩过瘾,不留遗憾,玩到九点半才回到家里吃年夜饭。
我早就包好了饺子,吃蒸饺,沾上各种酱料,两个人吃得直打嗝,吃完了就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春晚,一边吃零食一边看,这时候赵本山的小品还没有开始,倒是周杰伦和林志林在舞台上唱起了兰亭序这首歌,我会一点,就跟着哼哼,云听得直皱眉。
这时候手机响了下,来了条短信,我一看,是林蕊发来的,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我笑了笑,也回了这四个字。
“谁的短信啊,看得眉开眼笑的。”迟云冷着眼看了过来。
“同学的祝福短信呢!”我笑道,说不出的开心。
“一条短信看把你乐的,你看我的,”她挪了屁股,紧挨着坐在我身边,拿出手机,翻出短信,足有十多条祝福短信,她一脸得意,“怎么样,我很受欢迎吧!”
“看不出来,厉害,你何时成了交际花?”
“额,其实很多短信我都不知道是谁发的。”她一脸无奈。
我当然知道是谁发的,准是暗恋她的某些男生贿赂了季微换得她的号码转而在节日发出的信息!
这时候春晚现场表演起了魔术,迟云兴趣一下子来了,放下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我也很感兴趣,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她坐在我左边,很自然地靠在了我的左胸的位置,我伸出手,搂住她。
我和她一直看着春晚,最后她收起双腿斜放在沙发上,干脆躺在我怀里,用这样舒服的姿势边吃边看,时不时还剥开一粒糖塞进我嘴里。
“哎,太甜了,别给我吃了。”我一直不太爱吃甜过头的水果硬糖。
“巧克力要么?”她拿出一粒好时在我眼前晃了晃。
“少吃点巧克力,太补了,吃多了流鼻血的。”我劝道。
“你不是没吃嘛,我给你吃啊。”她剥开糖纸,然后对我说:“张嘴,啊~”
“最后一粒了,再不要给我吃了。”我已经腻得不行,强迫自己吃下最后一粒。
离十二点还有几分钟的时候,电视里的主持人开始倒计时跨年,迟云往我的臂弯里蹭了蹭,将脑袋放在我的肩上,我下意识抱紧她。
那一刻,挂钟的分针指向十二,电视里的主持人倒数到零,窗外,鞭炮声铺满了整个世界,飞向夜空的烟花将黑夜短暂的驱散,那绚烂的光辉透过落地窗,洒向温暖的室内,2011年来临了。
“许个愿吧。”她说。
“我没有什么需要祈祷的愿望。”我说。
“为什么。”
“你不是在我身边吗。”
“嘿...”她笑,“那我加一个愿望好了。”
“随你喽。”
她闭上眼睛,无比虔诚地说:
“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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