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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的庙会是本地一大特色，虽然这个城市不是什么具有历史底蕴的古城，但民风民俗保留得还算完整，在城北的旧城区尤其如此，重要节日都会举办盛大的庙会，从上午开始，一直到深更半夜，一整天的活动不会断掉，让人玩上一整天是毫无问题的，这也是小孩子们如此期待每一次庙会的原因。

说起来这还是云第一次逛庙会，虽是本地人，可父亲对她太过严厉，凡是认为无关紧要的‘耍玩意儿’，都被排斥在外，这对孩子来说实际上是很残酷的。

我们做出租车到了城北的新南门，新南门的全称是新南门码头，在这条街的最西边就是穿过城北老城区的河流，姑姑对庙会很熟悉，她带着我们去码头租了一只小船，我们三人就坐在船上逆流而上，沿着河滩观赏庙会的盛况，这条船的出租时限是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内任意停靠，如果遇到想要上岸玩耍的地方，船会靠在岸边等待。

“姑姑对庙会很了解嘛！”租船逛庙会是本地人才熟知的套路，她出国多年，以至于我都忘记她也曾在这方土地生育了十七年，所以才问出这句话来。

“小时候很喜欢庙会，一次都没有错过。”她坐在狭窄的船舱对面，看着舷窗外两岸边的风景。

“你小时候这么好玩吗，我很少这么自由的，云更是一次没有，今天她还是第一次来呢。”

“为什么。”姑姑转过头，看着我和云。

“爸爸很严厉啦...不怎么让我们玩的。”

“迟勋...不让你们逛庙会吗。”

“那是游手好闲的懒汉才去的地方！你们给我老实待在家里！”我学着父亲的神态和语气说道，可能是我学得太像了，身边的云捂着嘴笑了出来。

“他是这么说的？”姑姑的眉毛微微抬起。

“是啊是啊，可凶了。”

“成家之后人都会变吗，”姑姑摇头，“当初带我逛庙会的可是他呀。”

我和云都很震惊，很一致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在我们的印象里，父亲是刻板无趣严厉到极致的人，流露于表面的关爱从未在他的身上体会过，更别提会带着家人逛庙会了，就算是逛街都很少带上我和云，他认为一切和学习无关的行动都是‘游手好闲’的，孩子不应该在街上闲逛，就算是娱乐，也该一板一眼地遵循‘在玩耍中学习’的模式。

没想到父亲小时候也会逛庙会？

“你们似乎很震惊。”

“稍微有点，但还可以理解。”云回答。

“理解什么。”

“不管如何天真浪漫的少年，都会成长为无趣的大人，”云回答，“就像姑姑您一样。”

“我很无趣吗。”

“从头到尾我没看到您有过其他表情，您就像一尊移动的维纳斯雕塑，精美却死气沉沉，让我怀疑您随时会停止一切活动，永远地矗立在原地。”

姑姑沉默，于是船舱内短时间无人开口，只有柴油发动机的噪声规律地重复，我没有想到云会将她语言的刻薄用在姑姑的身上，她毫无疑问使我们的姑姑，云却如此具有攻击性，她说完那句话就等待着姑姑的回答，甚至脸上有一丝得意。

“对不起，我清楚自己过于冷淡，”姑姑思考后回答，“如果你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我，我会改的。”

“您希望我们怎样看待您呢？”

“怎样都好，喜欢，爱戴，尊敬，害怕，厌恶，都无所谓，我不介意任何目光，但要求你们接受我。”

“要是不接受呢？”

“那么我会不择手段，”姑姑回答，“我肯定你最终会接受我。”

她又添上一句：“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

虽然姑姑的表情和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但我明显看出来云在那一瞬间颤栗了，她怕了，如此明显，她下意识将手放在了我的手背上。

“诶，岸上有卖龙须糕耶！师傅停船！我们要上岸！”我赶紧转移话题，不让这尴尬的气氛继续下去。

船停靠在岸边，我牵着云的手将她拉到岸上，然后让姑姑扶着我的手上岸。庙会开始后的街道上全是小摊贩和步行的人流，热闹万分，如果不乘船的话，很难在一下午的时间逛完整条街。

我们到卖龙须糕的摊位上，人很多，主人有卖力地吆喝着：“比头发丝儿还细的龙须糖诶！入口即化，甘甜可口诶！新年一口龙须糖，好运犹如龙须来诶！”

龙须糕，如其名，是将麦芽糖熬制后拉丝裹成团的小吃，完成后将其在黄豆粉里滚上一滚，口感极其丰富，千丝万缕入口即化。刚买来一份，我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丢了一团，一瞬间，口腔里的唾液全被吸进了那一团糖丝儿里，感觉非常奇妙。

“不错，就是吃完口干。”云也吃了一块，随即评价道。

“吃这个要配豆奶。”姑姑手里捧着三杯温热的豆奶，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动声色地去了对面的豆奶店买来这些。

“谢谢。”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这是不放糖的原位豆奶，寡淡，却具有浓厚的醇香，完美地中和了龙须糖的甜腻，姑姑不愧是没有错过一次庙会的老江湖，对这里的吃喝很有门道。

姑姑的吃相也很独特，她不像我和云是直接整块糖放入口中，她咬住一点点丝儿，拉开，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其送入嘴里，那一团糖丝儿就越来越少，这吃相很是秀气，倒也和她的气质相匹配。

“前面有家油茶很不错，去尝尝吧。”姑姑提议。

我们当然是没有意见的，乖乖地跟着她。

姑姑对庙会的熟悉完全是依靠十多年前的记忆，但奇妙的是这记忆并没有过期，这条街居然一如十多年前那样没有大的变化，她所指点的小吃和玩耍的地方大都还在原位，以至于本来是导游的我，失去了引导的权利，一路被姑姑带着走。

云却不是很开心，她显得很敷衍，而且流于表面，似乎是特意做给我看的，于是我小声问道：“你觉得不好玩吗？”

“好玩是好玩...但你不觉得，跟这样的无脸怪一起玩很无趣吗...”她将姑姑称为无脸怪，真够过分的。

“再怎么说她都是我们的姑姑，好心好意带我们一起玩，你可别太过分了啊。”

“好好好，我知道啦...”云不满地嘟嘴。

“你必须习惯姑姑的存在，要知道，我们以后可是要和她相处很久呢！”

“一想到这点我就头疼...真是的，这个姑姑莫名其妙就冒出来，明明咱们就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哎，事到如今，你干嘛对她那么排斥呢...”

“你以为我是针对她？才不是呢，我只是觉得，我们只要有彼此就够了...”说完她就闷声喝油茶，不做言语。

我微微转过头看了看姑姑，她用右手撑着脑袋，看着店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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