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他们继续闲聊,让服务员撤下酒桌,端上茶水,三人聊到后面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宁月婵的性格本身就偏自来熟,只要她认定对方是自己人那么谈话过程中就不再生份。譬如她问了迟海的工作和情感等问题,工作问题倒好解释,三言两语就说个明白,但扯到情感问题,迟海就比较为难,他想回答自己没有谈过恋爱,但钱玄同又在这儿坐着,欺骗他的朋友感觉不太好,但要他老老实实聊聊自己的情史,那种恋情恰好又是不能见光的类型,实在麻烦。
好在钱玄同理解他,立刻转移话题带了过去,没让他难受太久。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搞艺术的呢,没想到是普通上班族。”宁月婵有些遗憾地说。
“啊?我搞艺术?我像吗?”迟海摸不着头脑。
“你头发留这么长,后面扎个马尾,你要不说话我真看不出你不是搞艺术工作的。”
“我头发确实该剪了,留这么长是因为懒得去发廊,结果不知不觉就这么长了,我明天就去剪掉。”
迟海留长发倒真没想过跟潮流或者标新立异,但原因也不完全是他说的那样是因为懒,而是他自己很排斥大城市里的发廊,以前还在小城的时候,他剪头发都是去一家老爷子开的‘剃头匠’处理顶上问题,剃头匠老爷子只会剃平头,一手精钢剃刀耍得跟蝴蝶刀似的,而且剃得又快又干爽,他几乎从懂事起就在固定的位置打理发型。
而大学后到了大城市,他站在花里胡哨的发廊门口,看着那些头发五颜六色、穿着奇形怪状的理发师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抗拒感,每一次他下定决心要去整个发型,却都驻足发廊门口,不了了之,等到头发快长得跟妙龄少女相差无几时,他自己就拿剪刀咔擦一剪,剪完后一般都还留着及肩的长度,而且剪得参差不齐,为了美观点,就拿橡胶发圈绑个小辫子,再戴上鸭舌帽,看起来还没什么不自然。
而现在,他的头发已经一个多月没处理了,马尾撂在背上,长度可观,看起来还真的挺像搞艺术的。
“诶!你别剪!我并不是说你留长发很奇怪,其实你这个发型挺有个性的,而且你的气质还蛮适合长发。”宁月婵笑道。
“噢,你是说我很富有艺术气息对吧。”
“你可以这么认为。”
十二点整,迟海提出回家的要求,宁月婵似乎兴头还没过,她正和钱玄同争辩J20战斗机到底是四代机还是五代机,至于怎么聊到军事话题上去的,迟海后面没有注意,因为他已经开始犯困了。
“那今晚就这样吧,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我替你叫一辆车,月婵是女孩子,我还是亲自送她回去。”钱玄同对迟海说道。
“我无所谓的,把我扔岸上就行,磨水码头离我的住处很近,走路也就十多分钟。”迟海回答。
宁月婵说道:“我觉得你还是送迟海回去吧,我自己回去,要是又被那些人拍到,麻烦事就更多了。”
“不行,”钱玄同摇头,“我不在乎舆论怎么报道,于情于理我都该送你,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坦坦荡荡,我干嘛还要跟做贼似的。”
“好一个坦坦荡荡,依你依你。”她眯眼一笑,很是迷人。
几分钟后,游船靠岸,迟海独自下船,夜里起了海雾,从外海一直涌进入海口,铺满江面,漫上江岸,两岸灯火透过朦胧的雾气显得幽远而神秘,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倒影。他回头,看到船的顶层透明雅间,钱玄同和宁月婵正对他挥手致意,他也笑着挥了挥手,随后消失在雾中。
这是迟海第一次这么晚的时候漫步在江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浓的雾,虽然他在这个城市已经待了接近四年,可他却从未真正地想要认识这个城市,仅仅将其作为生存的环境,他不爱这里,就像钱玄同说的那样,他爱的是被记忆美化过的故乡,那个小城,灰尘弥漫,从城南走到城北不过一个钟头的小城。
如今,他所理解的一切都离他太远,就拿朋友来说,钱玄同已经彻底和他相异,就算他没有忘记他,就算他依旧在意他,就算他对他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可一旦某些细节发生了改变,那么一切都截然不同。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觉得他不喜欢现在和钱玄同的关系。
表面上看是钱玄同抽时间找他玩,陪他玩,可是他并不高兴,并没有得到一点点的慰藉,可钱玄同没变,那么他迟海就得装出一副自己没变的模样,跟着他玩着中学男生纯洁的友情游戏,一旦离开钱玄同,比如现在,他就觉得很累。
实际上他并不想跟任何人度过如今的生活,他只想安安稳稳地独自走过,他也不知道要这样子走多久,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认为独自走下去就对了,总会走到尽头。
看着高楼大厦朦胧的雾光,他感叹,这个城市真的好大,他自己真的好渺小,从前和云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和云能够填满整个世界,而现在他觉得世界随时可以把他吞噬,就像往沙漠里丢一粒石英那样。
“我不能再想她了…”他对自己说道,“我要成长,我该懂事了。”
他倒在柔软的床上,自己从江边回到住处这一段记忆,仿佛被凭空截掉一样,他刚才站在冰冷的岸上,往后一倒,就是温暖的床垫。
“没错…我不喜欢和钱玄同在一块儿的感觉,但我不能逃避他,因为如今的他代表着没有你的正常的社会,对不起,我必须停止依赖关于你的记忆,我要走出来,成为正常的人。”他紧紧地捏着床单,自言自语道。
香囊散发着令人心安的芬芳,安抚着他此刻抑郁的神经,朦胧中,他看到她的身影越加模糊,像是走进了深深的雾中,越走越远,她的存在越来越稀薄。
他焦急地走向她,一边走,一边喊她的名字,最后他疯狂地奔向她,但是他跑得越快,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越远。
最后,他独自一人立在无声的天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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