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到,这还是头一次在外留宿,虽然是朋友家里,自小这确是第一次。小时候他的父亲从来不允许他在外过夜,门禁很严,定下的首条规矩便是未经过允许只能在家吃饭睡觉,他的父亲很反感自己的孩子在外留宿和用餐,以至于在家庭分崩离析之前迟海从未参加过同学之间的聚会。
他睡在客房卧室里,崭新的白色床铺散发着纺织物清新的气味,这种气味告诉他,他是第一个享用这套床铺的人,这未经肉体浸染的棉纺芬芳令迟海久久不能入眠。
凄冷的月光漫过纱窗之间的缝隙散漫在室内,让本就白色泛滥的房间更加冰凉了,他难以想象钱玄同能够在这种如同精神病院病房的房子里生活,至少他是受不了的,长时间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准会发疯的。
他披上外套,想去客厅接一杯冷水喝,却发现钱玄同还在客厅里。
客厅里没有开灯,靠透过窗台的月光他看到钱玄同端坐在阳台边的一张椅子上,看着阳台外的森林。
“不休息吗。”他轻轻地问了句。
钱玄同慢慢地看向他,眼神和平时一样宁静,沉稳,看不出一点睡意。
“嗯?你睡不着吗?”他关切地反问迟海。
“我这不是在问你么,大半夜的你不开灯坐这儿是个什么意思呢?”
“我有时是这样的…”他站起来,“你不习惯睡席梦思的话我可以给你换一张硬床垫…”
“你先别管我,我先问你的,所以你先说清楚你的问题好不好?”迟海略恼怒地说。
“我说了,我有时是这样的。”
“有时…如此吗?”迟海看着他的眼神逐渐沉重起来,“你不会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的吧?”
“只是今天有些失眠罢了。”
“是么…”
见迟海脸上的疑虑消失,他微笑着说:“早点休息吧,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森林从窗外吹来的风很凉,迟海还想说点什么,又下意识闭紧了嘴唇,他裹紧外套,接了杯水回了卧室。
还是睡不着,看到他坐在阳台边静谧月色下的场景之后,睡意退散到更加遥远的角落,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一切都太生硬冰冷了,他没有睡在柔软的席梦思床垫上,而是躺在**光滑的岩石上,躺在洞窟里,而钱玄同就像一只夜行的野兽般,坐在月色下,也沉默得像一块岩石,似乎这沉默一旦被打破,一切有呼吸的生物都会被撕碎一般。
脑子里翻滚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联想,他居然逐渐地睡去了,睡得越深,这些联想就越加畸形、扭曲,他梦到自己在荒原上醒来,四周是夜色下无垠的草地和低矮的灌木丛,他赤脚走着,他的方向是天上那一轮大得过分的月亮,他从未见过那么大的月亮,占满了西方一半的天幕,他不停地走,不停地走,月亮像一只眼睛无言地鼓励他,在梦里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他觉得自己走了好多年,走得双脚烂掉,露出森森白骨,可他还在走,无法停止。
次日,他醒来后已是中午十二点整,睁开眼看到的是亮堂堂的室内,被阳光点缀成金色的墙壁和天花板,因为他的房间下面有水池的缘故,阳光在水里的折射倒映到他正对面的墙壁上,波光粼粼,漾漾动人。他觉得身子有点不舒服,拉开毯子,才发现床单汗湿了一大片,他下床想去浴室,洗个澡,身上全是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客厅里没见钱玄同的身影,家里很安静,他在别墅里走了一圈,还是看不到他人在哪里,于是就只好先去洗澡。
洗到一半的时候,他听到客厅里有响动,好像是座机的铃声,一开始他以为钱玄同会去管管,可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去接,长时间无人接听电话自动挂断,挂断之后对方继续打了过来,于是迟海没顾着一身水,裹了浴巾就去客厅接电话。
“喂?您找谁?”迟海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蠢,打这里来除了找钱玄同还能找谁?
“玄同?”对面疑惑地问,是个女人。
“他现在好像不在家,有急事的话,你直接打他的手机吧。”
“请问您是?”
“我是他朋友,好的再见。”
他放下听筒,急匆匆地回浴室去,洗澡才洗了一半呢,结果没等他打开喷头,座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他不急了,既然对方有闲心继续打过来,那就一定不是急事,他任由铃声响着,洗完了澡,不慌不忙地回到客厅拿起听筒。
“喂?”他不耐烦地说。
“你是迟海对吧。”
迟海一惊,“你咋知道?敢问您是?”
“你这就听不出是我了?还一起吃过饭呐。”
“噢,是宁月婵小姐,失敬失敬。”
“少客气了,你在他家啊,那他人呢?”
“我十二点才起床呢,刚洗了个澡,也没见他人在哪里,正纳闷儿呢。”
就在这时候,走廊外的门响了,钱玄同拎着一袋东西走了进来,他见迟海在接电话,便放下袋子,饶有兴趣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喂!找你的呢!”迟海捂住话筒对他说。
“说我不在。”他漫不经心地回答,懒懒地陷进沙发里。
“真是服了你!”
迟海和宁月婵寒暄一阵,在对话结尾,宁月婵向迟海索要他的手机号码,迟海想了想,虽说有点犹豫,但还是告诉了她。
“是宁月婵!人家找你呢!”放下听筒,迟海一脸无语的表情。
“我知道。”他点头。
“知道你还摆架子?”
“她如果有要紧的事,会打到我的手机上,如果打来家里,那就是约我出去玩。”
“你不想出去玩直接拒绝不就得了?”
“如果和她聊下去,我就无法拒绝她了,今天你是客人,我可不能丢下你出去潇洒,对不对?”他笑道。
“别把我当客人,我现在就得回去。”
“先不说这些,吃过午饭再谈好吗?”他指了指茶几上的那一袋东西。
听到他说午饭,迟海的肚子顿时想起了自己还空空如也,他也不好意思动手去翻袋子,便强作无所谓的模样问:“这都是些什么。”
“寿司店的外卖,随便点了些,你应该会喜欢。”
“外卖?能送到这里来嘛?”他感觉这荒郊野岭的,没有店愿意送这么远。
“老板和我是朋友,哪怕我这时候在亚特兰大,他也会用私人飞机把我想要的在十二小时内送来。”他轻描淡写地说。
“切,你就吹吧。”吃海撇嘴,鄙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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