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葬月》的口碑一路高升的同时,票房却持续低迷,前期的大力宣传也只是让影片在头一周借着热度拿下票房榜的第一位,此后就断崖式跳水,完美印证了有口碑无票房的文艺片基本结局。
迟海没有去关注这些,最近清晨八点出门赶公交车转地铁上班,夜里八点下班,回到家里已经十点,随便做点晚饭吃掉就快十二点了,而这时候他已经筋疲力竭,洗漱后往床上一躺就沉沉睡去,其间他没有任何空闲的时间可以支配,哪里有心情去关注娱乐八卦,他自己也发现了,除非钱玄同主动联系他,他的生活倒还真是一潭死水。
到了周末,他常常因为没有完成的项目而自发到公司里加班,每一次深夜凌晨独自走出办公大楼,在敞亮但了无人迹的大街上漫步的时候,他总是不由得想到自己的未来,这样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会熬出头吗?能在这个城市取得一席之地吗?一切都是未知数,而且一种看似不可破坏的、死气沉沉的规则在固化他的生活,他时常有种可悲的预感,是不是人生其实就这样子走进了一种莫比乌斯环,再也无法超脱?细细一想,在这个社会蜂巢里挣扎的芸芸众生何尝不是在各自的格子中成长、腐烂,能够得到幸福的人其实真的很少吧。
很多时候他都在逃避自己的痛处,他清楚,有些遗憾,是时间和生活所不能轻易磨灭的。
他时常害怕见到钱玄同,害怕看到他春风得意的脸,看到他用真诚的笑容走向自己,他的一切光辉灿烂都在狠狠地抽着迟海的耳光,他的自信和骄傲都来自于少年时期的努力和自律,一切成功看似偶然,实则是无数积累造成的必然。
然而,他又矛盾地期盼着钱玄同的出现,他的生活毫无生气而充满阴霾,只要能和钱玄同聊一聊,开开玩笑,待上一会儿,一潭死水就流动了起来,变得清澈透亮。虽然迟海拒绝了他的那些实质性帮助,但在这种苍白岁月能有一个朋友真诚地关心自己,那实在是一抹明媚的亮色,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很多时候不需要物质上的满足,单单是情感的触动,就能得到莫大的慰藉。
八月,盛夏,暑气氤氲,下班后一出公司,迟海就被蒸腾的热气包裹,办公楼里一年四季24度不知冬夏,宛如温室,一天十多个小时待在其中的人大部分丧失了适应气候的能力,一冷一热来回交替之下,头疼脑热成了家常便饭,迟海也是如此。
坐地铁的时候他就感到很不舒服了,胸闷,反胃,头隐隐作痛,回到家中,就已经发展成头晕脑胀,恶心想吐。
离家后这些年来,迟海生病的时候不多,都是些感冒发烧,而且每一次都是去药店买些非处方药吃了,等待身体自然好转,医院是个禁忌之地,一旦启动挂号看病的流程,就预示着一次严重的经融危机,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忍耐这些不怎么严重的病痛,年轻的身体自有旺盛的活力修复这些瑕疵。
但这一次就不那么幸运了。
他翻出以前买的那些药,因为头太痛,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他都不太清楚自己吃了其中哪一些,再喝了些热水,他就躺在床上开始痛苦的辗转。
因为没有吃晚饭,他的肚子很饿,但反胃的感觉又无法制止,喉咙里就时常翻上来恶心的酸水,四肢无力,令他像是失去骨架的一堆肉泥,总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坦的。
到了深夜,他测了下自己的体温,四十度,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次恐怕不是咬咬牙就能硬抗过去的小病了。
他不得已下楼去了趟附近的诊所,医生一见他的模样就拿出口罩戴上,一通检查说他得了病毒性流感,最近很多人都感染了这种流行病,二话不说当即给他来了一针青霉素,然后要他留在诊所输液,而且此后的一周内每天都要来输液。
迟海悻悻地问了问医药费是多少,医生先问他有没有医保卡,他想了想,大学里似乎发过一次医保卡,不过早就不知道丢那个犄角旮旯去了,一时间也没空去找,没了医保卡的报销,医生耸耸肩从他的卡里划走了五百块,如此一来,他觉得自己的病更加严重了。
到了深夜,输液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因为头疼恶心,他没法入睡,便向值班的医生借了一本杂志,随意翻看,这本杂志居然是五年前发行的一本《读者》,不知道被多少病人翻了多少遍,书本缺页,而且纸的边缘泛黄且浸了油污,他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等待着混杂了药物的生理盐水全部进入他的身体。
十一点半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一开始他以为是钱玄同,一看却是微信的语音消息,而且是谋生人发来的,他从没见过的这个网名。
“你在哪儿?有空出来玩吗?”语音是一个年轻女子发来的,很熟悉。
他用文字回了一句:“您是?”
结果对面很生气地回了语音:“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们不是朋友了吗?你居然连我是谁都忘了?”
迟海一拍脑袋,猛然想起这是宁月婵,加她微信是上个月吃饭的时候,他赶紧回:“不好意思,太久没联系,我一时没想起加过你。”
“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你现在有空吗?陪我出来玩啊。”她似乎只回语音信息。
“我病了,正在诊所输液,恕难从命。”他很反感语音信息,因为他一向认为文字表达清晰而且效率高。
“真的?你不会是想推辞,所以随便找的理由吧?”
“千真万确。”
“那你发张自拍过来,我要确定你是不是在骗我。”
迟海觉得刚刚缓和下来的头,又痛了起来,他实在不懂未什么只见过一两次面的宁月婵可以如此自以为是地和他这样对话,但又顾及钱玄同的脸面,他思衬一番,还是拍了张自拍发给她,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你在哪个诊所?地址发给我。”
“你要过来?”
“发给我吧,我过来看望你。”
“不用了吧,大晚上的,都快十二点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没事,最近没有通告也没有拍摄任务,我很闲,白天想睡多久都成。”
迟海很想直接无视她,但一想到她是钱玄同在圈里最好的朋友,就油然生出一种顾虑,他总认为自己的任性会影响钱玄同的前途,于是,他把自己的位置信息发了过去。
不到半小时,宁月婵就来了。
她戴着口罩,上身穿着很显体型的深紫色运动背心套着牛仔夹克,下身穿着极短的牛仔短裤,露着两条白花花的大腿踏着一双左右色调不对称的红蓝色球鞋,很是青春时尚的装扮。迟海在电视上见她一般都是古装少女,这次看到她的便服,视觉上的反差让他觉得更加惊艳。
“你还真来了啊...”迟海奄奄一息地说。
“怎么病得这么重?我看你自拍的脸色也没这么难看啊?”她放下手里提着的一篮水果,关切地做在他身边,摸了下他的额头。
“我忘了关前置摄像头的美颜滤镜...”
“嗨~我就说看你自拍都红光满面的,怎么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还琢磨着专程过来撞破你的。”她笑道。
“那你还带礼物过来?”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果篮。
“以防万一,要是你真的病了呢?现在不是就派上用场了?”
“看来您是真的闲啊,怎么就突然想起要我陪你玩呢?”
“都一起吃过饭了,认识了,朋友嘛,约出来玩不是很正常的嘛。”
“所以你认为吃过一次饭,认识,就是可以随时约出来玩的朋友啦?”
“那不然呢?”她有些不高兴地望着他。
迟海有点明白眼前这个女孩的世界观了,她似乎不是很懂人情世故,处理人际关系有些想当然,搞不好钱玄同还真有可能是她唯一的朋友。
“嗳,我现在头痛的要死,实在没功夫给你科普人际交往学。”
“你病得这么重,怎么不告诉玄同呢?”
他不耐烦地回道:“他又不是我爹妈,我生个小病,干嘛要给他报告啊...”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对啊,我和他是好友,但是呢,就算是最亲密的死党,也是互相留有空间的,这才叫做朋友,明白吗。”
“真复杂...”她托腮叹道。
迟海说了几句话,脑袋的隐痛在加剧,他发现自己只要想事情就会加重头痛,于是决定不假思索,想到什么聊什么。
“你也是啊,大半夜的跑出来,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担心啊。”
“那你怎么还是要跑出来?”
“因为我离家出走了啊。”
“哦,离家出走啊,离家出走的话...嗯?离家出走?”迟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震得输液架哐当一声响。
“很奇怪吗?”
“你一个公众人物居然离家出走?你是嫌新闻不够大,媒体找不到事儿做了是吧?”
“怎样嘛,又不算什么事来着。”她轻描淡写地说。
“不行,我得告诉钱玄同。”他拿出手机。
宁月婵按住他的手,认真地说:“屁大点事儿也向他报告,他是你爹妈么?”
迟海的表情像是吃了粑粑,他的头痛无疑更加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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