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家人

“哔哔哔…老妹来电话了…哔哔哔…老妹来电话了…”

这特别设置的手机铃声就像是横隔在死神镰刀尖下的木板，给了微心华一刻喘息的时间，得以生生止住迈向地狱的步伐。

“老哥你在哪儿？”独属于妹妹微洛南的特殊声线柔柔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

“哦？老妹儿啊，什么事这么开心啊？”微心华强迫自己愉悦地笑道——他不能让还在读高中的妹妹为自己担心。

“老哥啊，那个…我决定今天向父母坦白我交了男朋友的事，想请老哥你给爸和妈做做思想工作。”

端木洛南的语气带着些许娇羞。

微心华：“那我一定帮老妈选一根上好大的木棍子，免得她打你屁股的时候把手给硌到了。”

“哇，老哥你怎么忍心～”

微洛南委屈巴巴。

端木华：“当然忍心啦，小的时候我每回挨打的时候你都在旁边负责给老妈递条子，我记得可清楚了。”

微洛南：“老哥小人得志，你这斯也忒记仇了。”

“好了，不逗你了…”微洛南得意洋洋的：“老妹我这次诊断考了年级第三，厉害吧！”

“哦，那比我当年强多了，可以啊妹子，开始发愤图强了。”

这是微心华由衷之言，他发自肺腑的为妹妹感到高兴，并暗想：以后父母可以放心的托付给妹妹了。

之所以会有这种念头。

还是因为微心华对自己挺过基因药剂的可能…完全没有抱有什么希望！

几率太小，令人绝望，倒不如做好最坏的打算，直面惨淡。

“所以，今天老爸老妈决定把我带到《全聚福》去点几道菜，我们现在已经坐在在饭馆里了，老哥你一定要来哦，不许放鸽子！不许放鸽子…”

微洛南用不可商量的口吻反复的强调。

“欸欸欸，一定，老哥我马上就来。”微心华嘴上连忙应承下来。

“就最后一次，就见最后一面。”

微心华迟疑地往栏杆外看了一眼，便马不停蹄的赶向那约好的饭店《全聚福》。

（备注：饭店名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乃巧合，真有巧合，只能说这饭店名字烂大街了。）

…

通常来说，一座繁华的大城市都会拥有一套完整排污系统。

当下气瓢泼大雨的时候，那些直径一米七八的塑胶管道便肩负起了泄洪的重任。

其管道纵横交错，宛如异界迷宫，而有那么一批身着浅绿色的人常年穿梭于这地下，维护着大城市地下交通的运转。

他们过得默默无闻，他们活得卑微至极——他们是地下清洁工，管道工人。

但很快，这座城市就会被那么一名微不足道的管道工人掀起惊涛骇浪！

浅绿的衣服上绣着城市管道环卫几个大字。

一个戴着呼吸机且蓬头垢面的老人引着一群较为年轻的面孔在这迂回曲折的管道中缓缓而过。

全程除了踏水的脚步声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声响了，直到老者突兀的冒了一句话：“就要到了。”

“哈哈哈，要不是没有这老头子，这七拐八错的地方走不走得出去都还是个问题呢！”一道粗狂的声音，笑得有些刺耳：“喂，老头，这么复杂的路，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在这地下工作了几十年，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不过，你们答应我的，没问题吧。”

老者继续为众人引路。

“老爷子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亲自手刃杀害你孙女的仇人，将之提头来见，这样总行了吧，再说了，我们到时候出城还得指望着你呢！”

一个脸尖得像锥子的瘦个子摘下面罩：“公平交易，我们可比这群城里人守信得多，是时候让那些伪君子付出代价了！”

…

“呕…”

八点整，微心华顿在一处公共厕所的小隔间内干呕着。

他的肠胃一阵痉挛抽搐，但里面的食物早已被吐空了，呕了半天，白瓷马桶的边缘染上了殷红的血渍。

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微心华才靠着墙板支撑着站了起来。

想到一会儿还要去《全聚福》与家人见面，微心华为自己打气道：“打起精神来，打起精神来，癌症什么的都去死吧！”

捧起触感水龙头下的哗哗流水，微心华往自己脸上一捂。

水滴浸湿了衣口的领带，看着镜子里憔悴不堪的自己，微心华连理由都想好了：“昨天工作有点忙，熬夜给客户赶工程，所以今天吃完饭就早点休息。”

“哔哔哔…老妹来电话了…哔哔哔…老妹来电话了…”

“喂，老妹儿啊，哎哎哎，我马上就到了，我已经在《全聚福》对面了。”

微心华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

轰——！

如奔雷入地般的惊天巨响，核爆炸裂似的火光冲天而起，爆炸的冲击波将外侧的玻璃窗碾碎成渣。

就连洗手台镜面上也被贴着微心华侧颜飞来的石子击出了圆环状的蛛网裂痕。

伴随着爆炸的余震，微心华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绊倒，恍惚之间抓住了洗手盆沿才勉强站稳。

微心华扶着额头，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使他惊魂不定，满脑子都震得有些发懵，耳朵里尽是嗡鸣之声。

微心华魂不守舍地往外走去，入眼之处皆是满地狼藉。

支离破碎的钢筋混凝土块将地表铺得凹凸不平，惨叫哀嚎之声不绝于耳，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拉着端木华的裤脚，用微弱得近乎断气的求救声苦苦哀求。

“撑住，小心。”

微心华立马俯身下去动用《全民安全手册》上的急救知识为垂危者检查伤势，并不住的为伤者打气加油。

奈何伤者伤势过重，先前拉住微心华的裤脚似乎就已经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只剩进气没有出气，几乎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本来微心华打算立马将伤者送往医院抢救，但只是往街对面睹了一眼，他的心咯噔一下便凉了半截。

“妈，爸，老妹…”

原先属于《全聚福》的位置哪里还有半点饭店的模样，残檐断壁胡乱堆砌，倒塌的房梁将门口几乎封死。

“不不，不可能的。”微心华耳畔回响起妹妹在电话里说的话：“…我们现在已经坐在在饭馆里了，老哥你一定要来哦，不许放鸽子！不许放鸽子…”

心里的寒意蔓延全身，腿脚抖得虚弱无力，微心华连滚带爬的倒向《全聚福》的大门。

不顾碎石沙屑将手掌划得满是口子，微心华借着火焰的微光从狭窄的缝隙里挤了进去。

头昏脑涨，心急如焚。

微心华打开手机，微弱的幽蓝电筒光指引着方向，依循着模糊的记忆和常识判断推敲着大致的方位。

“妈，爸，妹妹，你们在哪儿？回答我，快回答我…”

微心华神色戚戚，悲呦动人，无力与无奈交织得五味陈杂。

“老…哥。”

“老哥…”

尽管这声音断断续续呢喃，但微心华还是一下就听出来这是妹妹的呼救。

“老妹！”

循声望去，只见微洛南匍匐于地，气若游丝，所倒之处扩散出一大滩淋淋鲜血。

“别怕，别怕，老哥来了，我来了。”

微心华扑上去将微洛南搂入怀中，焦急得发出了颤音：“我，我们去找医生看看，很快就没事儿了，啊…”

“咳咳…臭小子，身为男人可不能慌了神，做大事得沉稳…你可是要独当一面的人啊，咳咳咳…”

几乎每一句话都会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沙哑的嗓音听得端木华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

“爸，你等着，我马上就救…”

“臭小子！你还看不清楚状况吗！”

父亲将微心华的话粗暴的打断：“我和你妈都被压在大石板下面，你一个人抬得动吗？”

“我和你妈虽然动不了，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先把妹妹给救出去，然后再找人来救我们，懂？

那就给我动起来，你个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想把我和你妈给拖死吗？”

父亲的呵斥如同晴天霹雳将微心华骤然惊醒，后者触电似的弹起来抱起小妹端木洛南撒腿就跑。

“老爸，老妈，等我回来。”端木华的身影逐渐远去。

微心华的父亲还冲着他背影吼道：“不把你老妹安置好就别回来见我们，滚犊子玩意！”

半分钟之后，整个废墟已经完全寂静下来，端木华的父亲长吁一口气。

用那只戴着婚戒的左手放在一旁早已断气的老伴儿的脸上温柔的摩挲着：“老伴儿，我把那小子赶走了，这辈子谎话说得有点少，差点就露馅了，呵呵。”

“不过咱们当初约定好了，厮守到老，守着着满堂儿孙痛痛快快的活他个一百岁…但你毁约了，我也只能追到黄泉上找你续约咯，看我如何第二次把你追到手，嘿嘿…”

消失的回光无法再返照这位垂危的老人，他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嘴角的笑苦涩又甜蜜。

“吱嘎——”

几近断裂的钢筋龙骨无法再支撑这摇摇欲坠的建筑，坠落的沙烁将这对历经沧桑的鸳鸯彻底掩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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