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传4

那士兵是告诉了上面的长官的，燕北的人将元淳视为仇敌奸细，总是想将她身上所有可疑的点都一一翻出来，再杀之而后快。

燕洵听见下属来说，“有件小事”时，正是在对着烛光望着地形图。

“属下听二队的一士兵说，元良娣将一名魏国俘虏带走了……”

将士行着礼，颇为不服气的话落在幽微的灯火间。

燕洵听完面色微沉下来，但没发怒，元淳已经很少无理取闹了，她也不是个傻子。

他问道，“什么俘虏？”

那将士倒没想王上会多问一句，顿了顿，到底还是不敢说谎，讷讷道：“一个军妓。”

燕洵嘴角扯了下，侧眼看向他冷冷道：“你觉得我要替你处理军妓的事？女人没了你们就换一个，什么事都要我同你说吗？你们是打仗的还是玩女人的，出去。”

图上的木旗被重重扔到了将士的脚边，哐当一声，破碎开。那将士面色不大好，讪讪垂下头还是行礼后撩开帘子出去了。他也会这般去训斥那个士兵。

漏进来的风吹得烛火晃了晃，一旁的仲羽看着那有些不太甘心的将士，过了半响走上前和主子道：“王上，其实淳公主确实逾越了，那将士没什么大错。”

下属的心是需要笼络的，燕北的士兵能不要命地跟着燕洵，靠得就是无法消弥的国仇家恨，那种恨意浓烈到成为信念让他们同仇敌忾。谁也不会愿意自己上阵杀敌，还要受一个敌国人的气。

换句话说，他们越仇恨魏国，就越是会对燕北王忠心不二。

“淳公主跟在您身边，对我们并没有好处，最好还是将她送回长安……”她徐徐说着。

这句话谁都知道，但元淳一句没有脸面回魏国和楚乔的话，就能够堵死这个想法。

燕洵脑子已经很痛了，不想再听见以前的那些名字，几句后，他抬手止住了仲羽后面的话，“行了，这只是件小事，你不用去管，继续说长安的事。”

他并不想为了些微不足道的事去自揭伤疤，或者去戳别人的痛处。她乐意心软，不触到底线他不会去管。

仲羽低下头，道了声“诺”。

那晚的事似乎就是这么结束了。夜里的水阁没有任何人过来，安静得如很多个日夜。

偌大的寝宫里，只有寥寥两人。那妓子处理好伤口，又清洗干净后，元淳让她坐在小榻上，给她上着药。

元淳以前从不会屈尊降贵做这种事，哪有公主来伺候别人的呢。但到燕北后，她越发改掉了以往的眼高于顶，她深刻明白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被利用，她如今可以对着不喜欢她或者她厌恶的人温柔至极。

人人皆说，她愈发心善了。

温柔确实是一把好用的刀。

“你叫什么？”元淳轻轻擦着她下巴的红肿，温声问着。

“小怜。”那女人答。

“小怜。”元淳念了声，望着女人鲜艳的朱唇几瞬，她道：“你长得很美。”

这种容貌，是贵妃也当得的，她若是有些手段傍上一位有军衔的将士，就会过得很好。

小怜是聪明的女子，想了想，回道：“带我离开的那位将军前几日战死了。”

“你很恨那位将军。”元淳说得肯定。

因为那张艳丽的脸庞，道出“死”字，是毫无情绪的。

很多女支子总是对男人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他们对自己多少有些爱意的。

但怎么会呢。

小怜垂着眼帘，话依旧婉转动听：“都不过是羞辱我的人，一个和许多个没有什么区别，我一直盼着他们死。”

将你置之死地再把你救出来，不值得爱慕和关心，他死了她很欢喜。

“想他们死？”元淳问。

“想。”她说着用力。

得到这个回答，元淳弯了弯眸子，将她的头发顺到耳后，道“我也很想。”

女人慢慢抬起头，元淳看着她道，“你要不要留下来？”

*

那天后，小怜在床上养了几日。元淳没有把她再送回去，小怜成了她近身的侍女。

小怜是魏国人，毫无倚靠，做事很尽心，元淳说过的事和喜好她总是记得牢固。后来，樱桃便再也没有近过元淳的身，一日能见的几面也不过是倒茶水的时候，她被抛弃得像是扔掉一堆垃圾。

不用时时刻刻对着那些燕北人后，元淳的脾气愈发坏了些。她开始喜欢砸东西，她一直不曾真的变得温柔了，只是一直伪装着。骄纵脾气，有时压抑久了，也是需要发泄的。

除了第一次，小怜有些被吓到，后面她再没有觉得惶恐，元淳并不会迁怒她，她只是等着元淳安静下来，再默默收拾好狼藉的屋子。

又一次砸了一盒香粉后，小怜将那些粉末打扫好，上前继续有条不紊地给元淳梳着发髻。

此时已经快入冬了，小窗外的银杏树满枝灿黄。元淳疲惫地看了几眼，问小怜：“你说，世上男女间有永恒不变的情谊吗？”

楚乔曾说过，深秋会回来，但是那树上的叶子都开始落了，她也不曾看见她，只听见了燕洵抛弃秀丽军，她与燕洵决裂的消息。

铜镜里元淳的脸上并不是困惑，木梳轻轻顺过她的乌发，小怜边盘发边道：“没有。”

“没有能全心全意信赖而不背叛的爱情，也没有纯粹干净的友情和兄妹情谊。”

小怜一直很懂她的心思，元淳听着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再是深刻的爱慕和迷恋，也抵不过世俗和现实。燕洵早就变了太多了，她相信如果楚乔是大魏的公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背叛，再虚情假意地抱着她说着抱歉。

爱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铜镜里，女人的发髻已经梳好了。小怜拿起螺子黛给她描眉：“公主，这是个很好的时机。”

她望着元淳的眼睛分外温柔，无人时，她从不唤元淳“良娣”。

元淳轻轻点了点头，“嗯”，她知道小怜说的时机是什么。

燕洵和楚乔再没有半分可能了，上辈子，楚乔便是同宇文玥喜结良缘。她从来不担心，燕洵会一辈子不见她，也不担心燕洵为楚乔终身不碰女人。

王族说“真爱”太假了，燕洵不会让自己没有子嗣，后继无人。当了燕北王、皇帝之后，更是。

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也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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