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次回到了维琪奥桥畔的市集，卡莲拿着刚刚到手的糖果，不紧不慢地在人群中蹦跶着。

上午才刚刚进行过的“决斗”，似乎早已被人们所忘却。整个维琪奥桥的两侧，又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商贩、游客，和教士，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常驻于此的那些屠户、渔夫，和农民们，还是在看到卡莲后表现出了喜悦。他们或对卡莲亲切地点头示意，或是欢呼着卡斯兰娜家的名字，或是挥舞着拳头冲卡莲加油鼓气，并伴随着几句对帕琪家的谩骂。

就连卡莲手上的糖果，也是商铺的老板娘赠送的。就在卡莲尴尬地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一分钱的时候。

“嘿！”

卡莲踩着堆砌如山的箱物爬上了维琪奥桥桥头的哨塔——这座哨塔本是作为维琪奥桥防御工事的一环，但在亚诺河对岸的区域被彻底划归于佛罗伦萨的管理之下后，它也就变成了一个几乎没什么用的景点。

顺着哨塔的射击孔、铁栅栏等设施攀爬到了顶部，卡莲轻身一跃变踏上了最顶端的烽火台，并挑选了一个面向奥尔特拉诺区的墙垛坐在上面。卡莲打算一边欣赏着河对岸的田园风景，一边品尝着刚到手的新鲜糖果，欣赏今天的日落美景。

“真不知维耶里.德.帕齐接下来又会搞什么鬼名堂，他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看到维琪奥桥的时候，维耶里.德.帕齐那张浮夸的面孔又不禁在脑海里浮现，卡莲连忙晃了晃脑袋，并把剩下的糖果全部丢进嘴里，希望让浓郁的蜜糖和哨塔下人们车水马龙的喧嚣，暂时带走这些不顺心的烦恼。

然而，敏感的卡莲却在享受着商铺大叔们的各种吆喝声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异响。

扑通一声的闷响，让卡莲那经受过训练的神经反射性地绷紧。

可能对其他人来说，那只是某件东西落水的声音，但对卡莲来说，她能够清楚地辨认出——

那是人体落水的声音。

卡莲猛地一蹦，跳起来站到了哨塔的墙垛上，这里的视线范围非常好，可以将亚诺河上下游的两岸都一览无余。卡莲绷紧了拳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找着任何可以的迹象。

很快，她便在下游方向的沿岸屋檐上，看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小小身影，那个人技巧娴熟地通过屋檐快速地翻越上了屋顶，并顺着民宅之间的间隙，不断的向着下游飞跃而去。

注意到了那个身影的位置后，卡莲没有丝毫的迟疑。她纵身跃下哨塔，在半空中徒手抓住了射击孔的间隙，然后让自己的身体紧贴墙壁，并奋力向着旁边的另一栋建筑跳去。

飞跃到半空中的卡莲，引来了地面上一些行人的惊叹和欢呼，但卡莲并没有时间来回应这些，她抓住了隔壁房屋的房檐，并将自己的身体向上牵引，成功登上了房顶，让整个圣乔瓦尼区的盐和建筑群在自己眼里一览无余。

在简单地规划好路线后，卡莲也毫不犹豫地冲向房屋的边缘——

她在抵达房檐后起跳，越过房屋与房屋之间相距较短的间隙，踏上另一个房屋的屋顶，然后再度向前冲去。

卡莲与那名身批斗篷的身影相距大概四、五个街区的距离，但这点距离在卡莲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她时而飞跃相距不远的屋檐，时而在居民们在楼与楼之间拉起的晾衣绳上如大鹏展翅般冲刺而过，时而攀上更高的房檐，然后纵身越下，跳往另一个落脚点。

“嘿！”

不一会儿，卡莲与那名身披斗篷的身影就已经接近到了可以对话的距离，他似乎正在沿岸寻找着什么。没有太在意这点，卡莲从最后的一栋房屋上跃下，拉近了与目标的距离，并大声呵斥道。

“你在做什么呢！？”

被卡莲气势汹汹地从背后发文，披着斗篷的娇小人影似乎吓得够呛，差点重心不稳跌下楼去。但他也迅速调整好了姿势，接着以不容易暴露被斗篷遮住的面庞的速度，缓缓地转向了卡莲这边。

这下，卡莲可算是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身材与卡莲差不多大小，身着灰色牧师袍的孩子。在那件牧师袍之外，挂着一件灰绿色的斗篷，并在前胸用一根绳子系住。即便斗篷遮住了他大半部分的面庞，但卡莲还是从这件牧师袍的样式，以及对方那因紧张而抿成一团的嘴唇认出了他的身份。

“是你……？”

没错，正式那个上午在桥上帮助维耶里的打手之一，被卡莲踹下桥去的那个女孩子。

“……”

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要进一步隐瞒，但她却很明显有些不太耐烦卡莲的出现，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后，斗篷女孩缓缓开口。

“能不能，就当没看见？我，赶时间……”

可能是觉得咄咄逼人的卡莲不会就这么简单地同意，她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那当然不能！”果不其然，卡莲十分爽快地拒绝了，“你又在搞什么鬼？维耶里.德.帕齐又给你安排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并没有……”

刚想要拒绝，可却因为卡莲突然逼近，向她生出了手，斗篷女孩也很干脆地将卡莲的手掌撇开，并向后大步跨越了一段距离，来到了屋檐旁。

“……”

在与卡莲的对峙中，斗篷少女焦急地向下方忘了一眼，而就在这时，卡莲又再次听见了有人在水中扑腾的声音。

“什么？”似乎预见到了事件经过的卡莲顿时怒不可遏，“你把谁推下水了！？”

“等、等等！不是！”

面对冲向屋檐边的卡莲，斗篷少女企图出手阻拦。但是，心急如燎的卡莲没有给她留任何情面，用尽全力冲了过来。其结果，就是卡莲也没有想到对方的态度竟如此坚决，二人在屋檐边撞了个头碰头，斗篷少女自然是被卡莲的铁头撞得眼冒金星，摇摇晃晃地向后跌去，随后一脚踩空，坠下了楼。

“喂、喂！”

卡莲的脑袋也被撞得够呛，但她好歹稳住了身体，并倾出身去想要抓住对方，但没能成功。于是，卡莲迅速扑向了屋檐边儿，想要确认对方的状况。

令人松一口气的是，斗篷少女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抓住了下一层的窗沿。她用以遮住面部的斗篷向后褪去，露出了一袭丝滑、干练的金色短发，楚楚可怜的深蓝色双眸中包满了因疼痛而涌上来的泪珠。

“救、救人啊！”

还没等卡莲作出反应，金发蓝眼的斗篷少女便吞吞吐吐地喊出了令卡莲十分揪心的几个字。随后，卡莲像远处看去，她终于看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所听到的异响的发声源——一名落水者。

即便卡莲十分想抓住斗篷少女问上几句话，但无奈救人更要紧，于是，卡莲便纵身一跃，一个鱼贯扎进了落水者附近的河流中。

全然不顾自己已经一身湿透，卡莲从河中探出头来，奋力游向离岸边不远的落水者。逐渐接近后，才发现这名落水的女子是靠着最后的一丝力气和意志，抓住了缠在岸边石头上的一张破渔网，才不至于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喂！醒醒！”

可能是感受到有人来救自己了，落水者的最后一丝意识也不再受自己控制，她松开了抓住渔网的手，幸好是有水性较好的卡莲搀扶着她，否则，二人恐怕就得到海里再相见了。

“咳！咳！”

落水的女子明显年纪和体型都比卡莲稍大，因此一面用手臂搀扶着她，一面划水的活儿对卡莲来说也不太好受。但好在是平时的训练让卡莲练就了一身用不完的气量和活力，她最终还是将女子顺利地带到了不远处的浅滩上。

“嗨！你还好吗？醒醒！”

卡莲将女子的身体放平，这是一个穿着深红色华丽服饰的女子，鲜艳的服装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宝石与花纹，年纪虽不比卡莲打出多少，但其体态明显要比挑食的卡莲丰满不少，且凹凸有致。

但是，在她那被河水浸湿、紧贴身体的衣服之下，卡莲没有看到呼吸的起伏。

“呃、糟了糟了！”

卡莲四下环顾了一周，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然后焦急地挠了挠头，让自己的大佬飞速运转，思考着阿瑟老师曾交代过自己的，急救落水者的一些方法。

“哎！算了，不管了！”

卡莲破罐子破摔地开始按照自己尚且记得的步骤开始了施救。

首先，她撕开了女子胸口的衣物，露出了她尚且发育良好的一抹酥胸，以防浸湿变紧的布料勒住胸部，阻碍了呼吸。接着，卡莲轻轻地撩开了对方的黑色长发，让她的面庞完全展露出来，迅速确认了下头部没有明显创伤后，卡莲接着掰开了女子那已经有些开始发白的红艳嘴吹——

“唔——”

实际做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抗拒，卡莲捏紧了女子小巧的鼻子，并对着她的口中吹过两次气后，便开始以两手交叉的形式，对着女子的胸部做按压运动——两种方式交互进行了好一会儿，终于，就像是承受不住卡斯兰娜家祖传的过量肺活量与惊人臂力似的，黑发红衣的年长女子终于呛出了一大口河水，并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轻抚痛苦咳嗽的女子的背部，卡莲尚来不及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高兴，便赶忙焦急地问道。

“太好了，看来并无大碍。你还好吗？”

咳嗽了好一阵的女子终于缓了过来，她尽量让不让自己被再次呛到，并剧烈地呼吸着，然后，用那对深邃的黑瞳，满怀警觉地看向了卡莲。

“你、你是什么人……？”

“我叫卡莲，卡莲.卡斯兰娜！”卡莲稍有些自豪地挺起了胸膛，“我刚刚把你从河里救了出来，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怎么掉进河里的？”

面对卡莲的一系列问题，女子似乎有些答不上来，她茫然地四下看了看，然后注视着卡莲身后的方向，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劳、我叫……劳伦佐……美第奇……”

正打算带着女子离开这里，卡莲也不经意间四下张望了下，却在与女子的视线相重合的地方，发现了意见灰绿色的斗篷。

卡莲一把将它抓过来，并确认无误，它就是方才那名金发少女的所有物——但是她也没有选择的空间，她迅速为红衣女子裹上了斗篷保暖。

令卡莲惊讶与不解的是，女子竟用力抓紧了披在自己身上的这件斗篷，并稍显安心地舒了口气。然后，紧绷的神经断了弦，女子就这么晕倒在了卡莲的怀里。

“哎！你等……着……！”

卡莲用斗篷将女子的身体包裹住后，奋力抱着女子站了起来。

“我马上……带你去找、医、生……”

顺着河岸边上的楼梯登上了街道后，卡莲发现自己和女子已经被冲到了接近圣马可区的方位。刚好，卡莲知道在圣马可区和圣乔瓦尼区的街道交界处有一家诊所，便抱着怀中明显比自己大上一号的女子，奋力地往那里跑去。

即便这滑稽的组合一路上招来不少人侧目，但卡莲最终还是从诊所大夫的口中听到了女子“并无大碍”的保证。于是，她便在诊所稍微擦干净了身体后，通知了路过的修女们照看仍旧昏迷不醒的女子，并交代她们帮助她找到家人。

随后，虽然还是很担心女子的状况，但夕阳已经将自己最后的一抹红晕藏到了山后，卡莲已经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踏上回家的路了。

步履蹒跚的卡莲总算是走到了家门口，正在打烊收摊的裁缝铺大爷也吓了一跳，毕竟，他从没见卡斯兰娜家的野丫头状态这么低落过，而且，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卡莲还老老实实地敲响了自己的家门。

而面对周遭邻里的诧异眼神，卡莲也提不起更多的兴致去解释了。更何况，面对屋里传来的父亲和艾利奥叔叔的开怀大笑，卡莲还得想好应该怎么跟父亲解释，自己把天命总部寄来的加急信件给彻底弄湿了的糟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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