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Ⅱ

又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

卡露莎悄悄推开马车的门，

轻轻一跃跳下了马车。

“怎么了？”，

修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出来透透气”，

卡露莎坐在火堆前，抱着自己的双腿。

修尔打了个哈欠，默默来到卡露莎身边。

“你困了”

“回去睡吧”

“我看着柴火”，纹丝不动的卡露莎依旧望着火堆，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我没关系的”，修尔索性坐下。

“明天开始轮流守夜吧”，

卡露莎淡淡开口，

火光照亮了她的稚嫩面庞。

在橘红色的光耀下，

卡露莎头发上那冰冷的水绿色仿佛也变得有了些温度。

“好”，修尔应答了一声。

柴火燃烧发出噼啪的声音，

因被向往和欲望所束缚，

明艳的焰火转瞬即逝成为卑微的尘土。

眼眸中倒映着那短暂的一幕，

黑白的飞蛾于霎那间逐渐被吞噬凋零，

而微风继续吹拂。

过了片刻，修尔躺了下来，卡露莎依旧在抱团坐着。

修尔望着天空。

流动的苍穹中未曾有过色彩，

旅人驻足于曾走过的画中，

火，

生生不息。

“我睡不着”，卡露莎把头埋在腿间。

“没必要为难自己”，说着，修尔侧过身去，闭上眼睛歇息着。

忽明忽暗的火光照耀着两人，

卡露莎原本小小的一团影子此刻被拉得很长，

如水波般荡漾，

一直浸溺在远处的黑暗中。

孤独的火堆独自燃烧着，

地平线的那头似乎有些发亮。

修尔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解下拴在树干上的马，

修尔把它们重新系在马车的前面。

一把将卡露莎抱上车，

轻轻帮玛莉将被子裹好，

修尔扬起马鞭，

抽打空气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年轻的骏马扇动鼻翼，

奔腾于熔铸的空间之中。

马车的前座上，

修尔抬起头，

许久不见太阳的踪影，

今终得以窥之。

行驶了一段距离，

车厢中的玛莉似乎被马车的颠簸而震醒。

“早安，哥哥，早安，卡露莎小姐”，玛莉从车厢的前窗中探出半个肩膀，揉着眼睛。

“早安”，驾驶座的二人同时回答道。

“要到前面来坐会儿吗”，说着，修尔放慢了马车速度。

“非常乐意”，玛莉撤走了搭在修尔身上的胳膊，把身子缩回车厢。

修尔停下了车，

等玛莉抱着修尔的胳膊在身边坐好后，

再次扬起马鞭，

发出前进的指令。

数日以内，

除了夜晚，

修尔一行人都在赶着路。

那载着众人的马车伴随着陨落的星辰划过了晦昱，

伴随着湍流的云朵跨过了光影，

伴随着卷起的风沙走过了时空，

伴随着对撞的感情跃过了猜忌。

约莫过了七日多一点，同计划中一样抵达了布泽姆领地的城门前。

向守城的士兵出示了侯爵的纹章之后，顺利地免除了外人进城的手续和检查。

布泽姆坐落于麦塔利领地的南边，不过因为相距并不远，所以都算在帝国的北方。

虽然距离王都也有不小的距离，面积也没有麦塔利领地大，但却繁华地惊人，整个领地就是一个城市。

大部分北方，甚至有些中部的经济贸易往来都以这里为中心，人口密度大，数量多，若用麦塔利领地与之相比，虽然麦塔利的面积要大很多，但大多是不适合居住的郊外，领地内大约也只有修尔家的城堡看得过去，领民居住的地方则与乡下无异。

布泽姆领地所属的贵族是姓氏为米勒的伯爵家族，虽然爵位不同，但却与修尔一家交情匪浅。

修尔一边整理着过往的记忆一边顺着人流缓慢驾驶着马车，行人见到车前头侯爵的纹章吓得纷纷惶恐避让。

虽然城外不远处战争爆发，但城内依旧一片祥和。

不乏做生意的商贩，也更不乏街上散步游玩的路人，

丝毫没有战事即将来临的紧张感。

修尔看着说笑的行人，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总觉得有些奇怪”，

“哥哥不觉得吗”，玛莉用手指轻轻敲着下巴。

“或许大城市都如此吧”，打量着四周的修尔心情有些复杂。

卡露莎则只是静静地看着热闹的街道，一句话都没有说。

马车缓缓行驶着，街道上的嘈杂声不知为何小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从后方传来的一片脚步声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听起来是盔甲一类的东西。

这使得卡露莎有些不快，微微皱起了眉头。

看样子应该是巡逻的军队。

“停下”，不知是喊谁。

有马蹄声逼近了，但修尔没有在意。

一个队长穿着的人来到马车侧面，不过似乎是看到了代表身份的纹章标志，又见修尔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便慌乱地悄悄跑开了。

修尔懒得管他，照常驾驶着马车在路上行驶着。

身后的各种声音小下去了很多，看来确实是注意到了前方马车主人的身份。

奇怪的色彩闪耀在行人的眼睛里，

隐藏行人各色的瞳孔后。

大家的眼神不约而同地都在躲避着修尔的马车与身后的巡逻队，

恐怕是把后边的士兵当做修尔的护卫了。

街上诡异地安静下来，

反倒让玛莉觉得有些不舒服。

“哥哥，走快点吧”，玛莉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外套。

加速离开了那条街道，

修尔停下了马车，

拿起一块布便将马车上的纹章盖住。

来到了似乎是侧门的地方，

铁门紧闭着，有三三两两的士兵把守。

栅栏一般的铁门外，躺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男人，女人，还有孩子。

孩子有气无力地哭闹着，女人慢慢拉开衣服给孩子喂奶，但还未完全解开胸口的衣物，女人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年幼的孩子躺在女人的怀里，哭闹也渐渐没了声音。

没有人在意，

躺着的人眼中没有任何色彩，

站着的人眼中没有任何色彩。

玛莉抓紧了衣服，

“哥哥”，

修尔又加快了马车速度，

“嗯哼”，

卡露莎望着横竖躺着的尸体，

轻哼了一声，

似乎有些轻佻，

听不出什么其它的情感。

马车来到一个高大的建筑前，

是负责领地内征兵，安保等事物的治安所。

威严的大门由身披华丽装甲的士兵守卫，

几个衣服缝慢补丁的平民哭喊着冲向前去，

但双手还未触碰到大门，

身体便被交叉的冰冷武器挡住，

纵然再奋力挣扎，

也始终无法触及。

玛莉颤抖着声音轻轻呼唤着修尔，

修尔只是叹了一口气，

再次加速了马车，

继续赶路。

来到了另一条商业街，

商贩依旧大声叫卖着，

行人依旧说笑着，

人声鼎沸。

玛莉默默抱紧了修尔的臂膀，

把头靠在修尔身上，

不知在想些什么。

路人的脸模糊了，

马车继续行驶着，

渐渐地，路人也模糊了，

周遭的喧嚣仿佛变为了背景音乐，

有种若即若离的虚幻感。

又走了一阵子，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

抑或许，

连自己也模糊了。

玛莉呆呆望着前方，

回过神时已经距离贵族的城堡不远了。

钢铁的栅栏圈出一块地面，

栅栏里是轻快美丽的花园与象征着身份的高大城堡，

高举长矛，手持盾牌，身佩长剑的女武神像立在花园里面，

就在城堡的阳台底下，

威严的美丽震慑着凡人。

周围意外地冷清，

似乎大家都在刻意和这里保持着距离。

将马车停在门前，

警戒的卫兵立马便拿起武器准备战斗，

修尔向为首的士兵招招手示意，

随后一把拉开之前盖上马车的布，

侯爵身份的象征令那群卫兵惶诚惶恐地收起武器，

纷纷致礼。

修尔摆摆手示意他们并不在意，

士卒才松了一口气。

向为首的队长说明了身份与来意，

卫兵把马车停在了城堡门口，

三人下车静静等待，

玛莉特地检查整理了裙子上的褶皱。

传话后不出几秒，

城堡的大门便被打开，

管家不慌不忙地将马车一直牵引到空地上停好，

佣人们有条不紊地从扯上卸下行李进入了城堡。

从城堡内缓步而出的是许久不见的莉莎，

“好久不见”，

莉莎微笑着向修尔一行人打招呼，微微屈膝，提起了华丽的裙摆。

银白色的长发迎风飘动着，

高挑的身材让莉莎就算低下身子也显得格外出众。

夹在熟练回礼的卡露莎和玛莉之间，

修尔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快进来吧，如此熟络还要纠结繁复的礼节，看来许久不见已经对我有些生疏了”，

莉莎开着玩笑，带着几个人进入了城堡。

“这位是……”，空旷的前厅里，莉莎看向卡露莎，向修尔询问着。

“她叫卡露莎，是我们的旅伴”，修尔简洁介绍道。

卡露莎轻轻点头致意，脸上又是困倦无比的神情。

“莉莎姐姐”，玛莉倒显得活泼很多，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莉莎，头埋在巨大的温暖中。

“还真是长高了不少”，

莉莎一只手轻轻摸着玛莉的头，

另一只手轻轻搂着玛莉。

脚步挪动一步，

莉莎突然伸出原本在玛莉头上的手，一下子把卡露莎也掳了过来，

“唔？！”

毫无防备的卡露莎发出懵圈的声音，

随后便双脚离地，被莉莎抱在了怀里。

卡露莎露出无奈的表情，索性随莉莎去了。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修尔独自在一边，

莉莎，玛莉和卡露莎在对面。

不出片刻，

管家便端上了红茶，

独自立在一边，

莉莎这才放开抱着卡露莎的胳膊，

卡露莎稍微整理了头发，悄悄挪动身子，坐得离莉莎远了一些，

除了刚好正对着她们的修尔以外并没人发现她的小动作。

“这位管家名叫丹尼斯，负责统筹城堡内大部分的事宜，以后你们有什么普通女仆解决不了的问题，而我又恰巧不在的话，我想他会很乐意帮忙的”，莉莎端庄地平伸出手，介绍着这位身着黑色正装的银发男人。

“很荣幸能为各位服务”，丹尼斯闭上赤红的双瞳，左手按着右胸，深深鞠了一躬，齐肩的卷发垂落下来。

“明白了”，修尔点头应答了一声，丹尼斯便弯着腰慢慢退下了。

“凯斯伯爵和杰斯先生呢？”，

修尔好奇地随口问道。

“最近父亲一直不怎么回家，都呆在治安所工作”，

“弟弟时常不归家，距离上次见到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莉莎端起红茶，轻轻啜了一口，

“伯父伯母怎么样，听说去了战场，有从前线寄信回来吗”，

玛莉闻言突然想到了先前的事情，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他们都战死了”，

修尔叹了口气，也拿起了茶。

莉莎有些震惊，连忙向玛莉和修尔道歉。

“没关系的”，玛莉看起来还是有些无精打采，

卡露莎倒还是像冰冻了一般坐在那里，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那也就是说，你们是来这里落脚的吧”，莉莎轻轻拍了拍玛莉的后背，叹了口气，随即敲响了桌上的铃铛。

不出片刻，管家便小跑着到来。

“为三位客人做长住的准备”，

丹尼斯应了一声，便去安排了。

“还是你这里舒服，没必要刻意遵守那些纷复繁琐的礼节”，

修尔靠在沙发上。

“哥哥真是没礼貌”，玛莉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没关系的，我本人并不介意几位这样”，莉莎轻轻笑着，摸了摸玛莉的头。

“说起来，你们打算怎么办”，修尔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沙发，

“什么怎么办？”，莉莎有些没反应过来。

“战争啊”，

修尔理所当然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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