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幕 · 梦与清晨

沃夜西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幼时生活的悬桥堡。站在那条通往主堡的石板路上，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然而，这座城堡里，并没有活人的气息。

沃夜西站在路中央，他听不见人声，更见不着人影。随着他四处走动，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悬桥堡里空无一人。

沃夜西当然觉察到不对劲，只是他的身体已经抢在大脑思考前行动了起来，一步一步向着主堡走去。

那是沃夜西曾经的家，也只有像沃氏这样的领主世家，才能够拥有这样一座主堡。

沃夜西伸出手，但他抗拒着即将推开门的行为。

在他的记忆中，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此时完好无损矗立在眼前的，必是假象。

“这是假的……”

沃夜西的手颤抖着，他用尽全力才将展开的手指蜷起。

“这是假的！”

他吼出了声。也在同一时刻，他感到那股驱使着他做出行动的力量消失了。沃夜西闪电般地收回了手，仿佛是不小心触摸了烧红的木炭。

“嘻嘻。”

一声轻笑在耳畔响起，沃夜西一惊，立刻警觉地后撤一步。

但是他的身边并没有人。

少年的内心深处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的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起了头，双眼朝着主堡的最高处——塔阁望去。

一身纯黑色连衣薄裙的少女坐在塔阁的石栏边缘，白皙的双腿自栏杆外垂下。即便以如此危险的姿态处于这距离地面四十多米的高度之上，她似乎也毫不在意。

风吹起她的长发，雪白得有些刺眼。

沃夜西有些出神。

两人的视线在某一刻相遇。

于是，少女的眸子填满了少年全部的视野。

这瞬间，沃夜西的世界化为了一片耀眼的火海。而在他能够发出喊叫之前，金色的烈焰已经将他吞没。

……

“咚咚咚！”

门后传来敲击声。

沃夜西坐在床上平复了一阵呼吸，才穿好衣服打开了房门。

“夜西老弟！早上好啊！”已经穿好制服的孔凡帕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哦。”沃夜西应了一声。

“嗯？昨晚没睡好？”孔凡帕看上去是个大老粗，但却是十分敏锐的一个人，他显然注意到沃夜西的呼吸有些不稳。

“是不是一想到亲爱的老大哥搬来你们队舍，就激动得难以入眠啊？”他哈哈大笑，“要真是这样我可是太不好意思了。”

“放心，绝无此事。”沃夜西回房整理起了床铺。

“哎，你说咋回事儿呢？”孔凡帕毫不客气地在沃夜西房间里的木椅上坐下，念叨着：“队长为什么要让我来你们这儿呢？话说回来，原来决死队之间的队员还能像这样‘租借’啊……”

孔凡帕所在是第八决死队，队长名叫露娅·因凡克。据孔凡帕所说，是个性格很内向很容易害羞的少女，年纪与弥可雅相仿。

虽说这位露娅小姐不善表达，但是待人非常体贴。而孔凡帕能够在九个月的时间内当上副队长，这也说明她对这位来自圣廷的赎罪者也有着相当的信任。

孔凡帕望着地面，摇头叹气：“离开了我，队里的事务怎么办？队长怎么办？她不寂寞吗？谁来逗她开心？内衣谁来洗？”

“哈？”沃夜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来望着孔凡帕。

“咳咳，不好意思。”孔凡帕呵呵一笑。

确实，真的有必要担心一下八队。沃夜西望着自己这位老大哥心想。

“呜——！”

突然，门外传来尖锐的警铃声。

“怎么回事！”孔凡帕站了起来。高鸣的警铃声连绵不绝，这让孔凡帕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敌袭吗。”他道，“没想到我刚搬来的第二天就发生这种事情。你们九队不愧是‘最受邪种欢迎’称号的获奖队伍。”

“首先并不存在那种奖项。”沃夜西显得淡定很多，他指了指门外，“我感觉得到，并没有邪种接近这里。你可以当成是一次事故。”

“虽然我知道夜西老弟你的感知一向很准，但事故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是领队小姐的起床时间。”

……

当警铃声消失的时候，弥可雅才睡眼惺忪地来到餐厅。

“怎么回事嘛，每天早上都要闹上一闹。”她边打着呵欠，边用手细致地打理着额前的刘海。

虽然一脸迷糊，但作为女生，对外表的敏感程度绝对是第一的。

“查叔，既然不是敌袭，那就不应该响啊。肯定有故障，既然咱们修不好，就该报给四队了。”弥可雅说道。

木桌另一侧的查子赫报以苦笑：“呃，我会跟他们沟通的。”

餐厅顶头的木门被推开了，身前系着灰色挡布的该伊特端着一只大盘走了进来，而那只大盘上又放着几碟小盘。

“今日早点，豆腐花和奶酪松饼。”他将盛着食物的小盘放在众人面前。

“哦！”孔凡帕眼睛一亮，“居然能吃到这么棒的早餐。该伊特老弟，感谢感谢！可真是好手艺啊。”

该伊特正是队伍伙食的主要负责人。他的世界里不止有战斗与修行，还有美食。

据查子赫说，在加入鲜血军团成为决死队成员之前，该伊特的理想便是开一家餐馆。

“没什么，职责所在。”该伊特回应道。

虽然孔凡帕同样是来自赎罪营的“异类”，但是他毕竟是八队的副队长。该伊特认为，既然他来了，那么就绝不能让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导致麦芽糖名誉受损。

因此，孔凡帕那一盘里的分量是除了弥可雅以外最足的。

不过，对于沃夜西便是另当别论了。

“喂，这是什么？”沃夜西指着盘子里的东西，看向了该伊特。

那是三片用水煮过的野菜。

“哦，食材不够了，你凑活着吃吧。”该伊特微笑着说道。

“这菜做得也太寒碜了。”沃夜西夹起一片野菜，“居然只会用开水煮，连调味都不会的吗？”

“胡说八道，我不会调味？”该伊特瞪起了眼睛。

“那……”沃夜西夹起野菜，在该伊特面前晃了晃，“如果你的味觉还正常的话，可以尝尝这味是怎么调的。”

“入乡随俗，你得适应，新人。”该伊特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这时候，弥可雅将自己的餐盘推到沃夜西面前，道：“我的分你一半吧。”

“那怎么行！？”该伊特首先反对。

“让我家队员饿肚子，那是不行的。”弥可雅看了看沃夜西盘里的野菜。

该伊特顿时一慌，立刻说道：“雅雅，这真不是我故意刁难。石墙跟内城的运输线路被切断半个多月了，咱们的食材储备的确已经见底。”

“我知道。”弥可雅指了指自己盘里那堆成小山的松饼，“只是你给我的这份分量太多了，难道你不晓得我在减肥？”

“呃……”

“要是变胖了，怎么办？”弥可雅看这一堆松饼的眼神就像是看毒药一样。

三位男性陷入了沉默。果然有句老话说得不假：除非体重消失，否则女人永远在减肥。

于是这顿早餐，沃夜西反而是吃得最饱的那个。

饭毕，该伊特和查子赫两人迅速收拾好了餐桌。

恰逢此时，葛立顿城主的传令使托吉前来拜访。

“弥领队，您在前日会议上提出的方案，经过城主与副城主两位大人的审阅，予以批准。”托吉鞠了一躬，笑道：“非常好的计划。”

“是嘛。”弥可雅也露出了微笑，“那么，时间？”

“正午出发。”托吉道，“务必在日落之前到达。”

“什么什么？”孔凡帕凑了过来，“有活儿干了？”

沃夜西的目光则停留在了托吉手中捧着的那一卷文件上。

“嗯。”弥可雅望着孔凡帕，道：“抱歉，孔副队长，来我们麦芽糖的第二天就碰上任务需要劳烦你了。”

“小事小事。”孔凡帕表现得很豪爽，“我是闲不下来的人，不如说要是没事做才让我不自在呢！”

他拍了拍胸脯，显得很有干劲：“那么，任务是？”

“三天前，沃夜西和查子赫抢回的那批药品，将由第九决死队全权负责，运往庇护域。”托吉郑重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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