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一）输血

手术室。

手术灯的白色强光，让彼方的眼睛一阵刺痛。刚刚一直身处较为阴暗的环境之中，突然被这么刺眼的灯光给照到，瞳孔当即表现出不适感，还想流泪。

她本来没必要来这里，上次她才来过，就在两天前，在个冷冰冰的，到处都是药水味的房间里做了一台手术。

现在她活蹦乱跳，躺在上面的人换成阿莱希亚，两人的处境完全是逆转过来了，果真是有种【世事难料】之感。

彼方很担心阿莱希亚的后续情况，跟秘书宫田小姐提出要随行，一起回藤原宅等候消息。

必须要确认某领主做完手术，彻底脱离生命危险，她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放心。

做手术的是藤原家的私人医生立花，还有一个她的助手，姓名不详。

“血压正常，呼吸勉强还算正常，体内的魔力浓度……这个低得可怕啊。”

立花医生盯着那个彼方看不懂的全息显示屏，上面是一堆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波状图，大概是一些关于阿莱希亚现在身体的数据。

医生从进手术室到现在，就始终眉峰紧蹙，没有丝毫缓和的意思，可见某领主的状况不甚乐观。

彼方挨着那张很柔软舒适的沙发，感觉如坐针毡。

也许……自己能按时出现，跟阿莱希亚在约定的地方见面，她就不会遇险，被人伤成这个样子。

再往前追溯一点，她要是没多管闲事，救了那个泛北大陆的女孩，也不至于把情况闹得这么糟。

她本来想走了，去祭典上找望，好好道歉之后追究她乱动自己手机的事情，阿莱希亚拉着她衣摆，目光里充满渴求。

“别走……”

这句话声音太小了，只有彼方听得见，于是变成她“死皮赖脸地”跟着一起来的说法。

立花对她很不满，非常不满，态度是肉眼可见地变得恶劣，连招待的茶水也莫得。

阿莱希亚对她而言不只是上司，也是朋友和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妹妹一样的角色，其重要性跟一般朋友不能相提并论。

受曾经的家主和正木·姬宫博士的委托，要好好照顾她，现在她重伤到气息微弱，罪魁祸首还坐在这里像个没事人一样，想着妹妹……

那位领主大人的眼光向来刁钻，看人和挑选物品都很严格，只是看人的眼光嘛……着实差了不是半点。

“先给她输氧，注射加速魔力恢复的药剂，准备输血用的血浆。”

医生有条不紊地给助手下了指令，突然想到这边血库的血浆不够用，彼方的作用就是【血库】，正好派上用场。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这个只会帮倒忙的小废物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喂，你过来，这里的血浆不够，得从你身上抽一点。”

这两人是互相吸过血，彼此血液没有出现排斥现象的关系，给对方输血是最合适的。

不需要检测血型是否匹配，也不担心其中一方是感染者，另一方不是。

彼方还在发呆，盯着不远处那个放着密密麻麻药瓶的药架。虽然很累也很困，很想挨着沙发睡一小会儿，似乎这么做不太得体，她只能逼自己强忍困意。

医生的话没有听进耳朵里，脑子也非常乱。

“喂，你不愿意吗？”

烦躁的医生音量突然提高几度，手里还握着带血的手术刀，给彼方一种错觉——她下一秒就要拿那把锋利的手术刀插爆自己。

“啊……抱歉……刚刚在发呆。话说……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彼方歪头，表示自己现在很疑惑，也不明白到底哪里惹医生不满了。如果发呆都是罪过的话，那她还能干嘛呢？

“……”

“还在那里发什么呆，阿莱等着你的血，治疗是争分夺秒的事情。如果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你的妹妹，你还能这么淡定吗？”

“……”

这句话很明显是在讽刺，彼方不敢回嘴。她自知理亏，搞事情的人也是望，唯一可以做的是尽自己所能事后补偿。

“抱歉……”

她匆匆忙忙起身来到手术台边，撩起左手的衣袖准备抽血，视线无意间瞥到阿莱希亚的身体。

虽然知道这家伙受了很严重的伤，不曾想她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遍布各处。有些伤看上去是之前的旧伤，突然又裂开出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彼方心中的疑问更多了，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可是，医生不一定会搭理她，自讨没趣的几率很大。还是闭嘴吧，不问，不听，什么也不做。

接着，抽血的针刺入她的手臂，一阵疼痛。

（二）警告

抽血的时候医生毫不客气，在不致死的范围内抽取了最大值。她很敬仰彼方的父亲正木·姬宫博士，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在多个领域都颇有建树，但是两个女儿都不太行的亚子。

小女儿因为体弱多病，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也就不说了，彼方·姬宫，脾气急躁，经常跟近卫军的人打架吵架，啵上司嘴，莫得半点优点。

阿莱希亚要是真的想遵守约定，也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旁观者早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阿莱希亚她……到底，为什么有这么多伤？我实在很好奇……”

彼方的手臂有点无力，突然失去那么多血，大脑也产生了眩晕，下意识地就问了。

正常人都会好奇的事情，她只不过是在做很普通的事，没毛病。

“我看得出有些伤是跟杀手搏斗的时候留下的，但也不会这么多……”

难不成某领主是个M，有那种不可告人的特殊癖好？在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之后，回到一个阴暗的密室里，然后……“主人”坐在沙发上，身穿皮衣，跷二郎腿，手里拿黑色的小皮鞭，表情充满涩气。

那种画面实在是太刺激了，无法想象。阿莱希亚表面是个S，其实背地里是个M什么的。

“阿莱之前不让我告诉你，不过不说的话，我心里很生气，快要忍不住了。就算她把我开除也无所谓，我现在就告诉你。”

针口从彼方的血管里抽离，彼方望着别处，尽量不去想象自己现在的状况。打针，抽血……这些都挺讨厌的。

脑子里一直浮现的，是阿莱希亚跟某个神秘主人玩那种不可名状的鞭打游戏的画面。

着实无法想象。

“阿莱是个笨蛋……明知道【伤害转嫁】对身体的危害很大，还是瞒着我去搞了。”

她一边给阿莱希亚输血，一边转头盯着彼方，那眼神让人心里发毛。

有点阴沉的目光，还有冷淡的表情，充分诠释了厌恶这种情绪。

“你知道【伤害转嫁】吗？”

在回答问题之前，彼方还被抛过来一个新的问题。

这个词语对她而言很陌生，听倒是听过，在一些很偏门的书本上看到有。

“略知一二……好像是能把另一个人身上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代替对方承受，有点像那种邪门的法术。”

这跟阿莱希亚有什么关系呢？这种类似都市怪谈一样的东西，难不成还真发生在她身上？

这个扯淡的想法，立刻得到证实。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总这种事情肯定是扯淡的啦，都市怪谈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是……她就是用了那种该死的方法减轻你的痛苦，才差点害死自己。”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

该说的，医生都已经交代清楚，如果彼方有点自知之明，大概会努力滚得远远的，不要再拖累阿莱希亚。

“以后……别再让她替你背负这些了。她是领主，是藤原家族的家主，背负的是这个城邦的未来，没有空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

尖锐的话语在那之后仍然回响在彼方耳边。她听了医生的话，思绪纷乱异常。

那个阿莱希亚，的确是尝试了都市怪谈里的方式，可那不是完全没代价的，代价是伤害自己的身体。

“所以……那时候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起了……”

难怪，那时候阿莱希亚身上穿了黑色的浴袍，原来是这么回事。

放在平时，在室内的时候那女人基本上是不会穿衣服的，能少穿就少穿，能不穿的话肯定不穿。

“该死啊……这样的话，我岂不是要亏欠她很多了吗？”

心情复杂。

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虽然别人可能会因为受到领主的特别关照，倍感荣幸，她只觉得心情矛盾。

两股势力在大脑里打架，一方对阿莱希亚带着仇恨，另一方是主张暂时搁置仇恨。

她本该是要仇恨阿莱希亚的，这样的话，这份仇恨就会慢慢变淡。彼方不能原谅对阿莱希亚产生好感的自己，那绝对不能允许的。

“这样……怎么对得起父亲呢……”

头痛欲裂，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上一般，呼吸不畅，看不见的手在掐住自己的喉管，慢慢收紧，用力。

她加快脚步，逃离了豪华的藤原宅。这种华丽的牢笼，让她没办法处之泰然。

“以后绝对……不要再跟她发生这样的联系了……绝对……”

彼方一边乱跑，一边自言自语，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满脸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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