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揭露

毫无来由的，肺部闯入一阵馨香，随之而来的是胸腔上的重压以及脖颈处的温润触感。起初伊丝并没有太在意这份异样，以为是浴槽中水汽蒸发的效果，但当周围越来越热，以至于全身发汗，缠在脖颈与胸腔上的东西让人呼吸困难的时候，伊丝才缓缓睁开双眼。

视野里是一个金色的、正在蠕动的、毛茸茸的东西，伊丝向下移动视线——是卡米拉，她同样身处浴池，只是正紧贴在自己身上，用舌头由下向上舔舐自己脖颈，之前感受到的温润触感，也是因此而来。

如果是平常，伊丝大脑一定会发出警报，身体如同条件反射般弹起，但现在却有些许不同，钻入鼻腔的甘甜味道令伊丝无法拒绝这份舒适感，就像疲惫不堪的人坐到豪华沙发上一样，没有人会抗拒这份柔软。

「姐姐大人，已经醒了吗？」

「……？」

正当伊丝准备说话时，卡米拉收回贴在伊丝身上的上半身，在幽暗月光映照下，卡米拉大片暴露的洁白皮肤反射出晶莹光泽，白日绚烂的金发在此刻如水银泻地般，顺着光滑脊背倾泻而下，仿佛要把人吸进去的赤红眼眸与还挂着些许唾液的红润嘴唇，配合钻进鼻腔的馨香，重重叠加在一起，几乎瞬间，伊丝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自己这是在浴池里睡着了吗？卡米拉为什么会以裸^体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然而没等伊丝反应过来，卡米拉便拿出一柄短刃，轻轻划开她的脖颈——并不是很深，与其说是划开，不如说是将短刃按在了皮肤上，一连串血珠立即涌出，不过卡米拉的行动并未就此结束，仿佛感觉不到痛的，卡米拉将短刃放下，然后伸手捂住自己脖颈，接着把流出的血液含在嘴中，再次俯下身，嘴唇与伊丝的嘴唇贴合在一起，没有丝毫犹豫的，用舌头撬开了伊丝牙齿。

甘甜而醇厚的味道。

是血液。

卡米拉把自己的血用嘴送到了伊丝嘴中。

粘稠的、温热的、令人迷醉的至宝。

那是一种带着些许酒精芳醇、微微发苦的味道。如坠云端的感觉再次爬上伊丝大脑，紧跟着是强烈的渴求欲与占有欲，伊丝泡在水中的翅膀瞬间张开，仿佛担心猎物逃走的猎手，将面对面趴在自己身上的卡米拉紧紧包裹住。

不，等等，血液的味道确实很好，但自己有让卡米拉这样做吗？

维系着脑海里所剩不多的理智，伊丝飞快运转神经，卡米拉身为人类，与伯爵长女高贵的纯种身份有无法跨越的鸿沟，放在平时，伯爵长女绝不会允许卡米拉肮脏的身体触碰自己。

所以推开卡米拉才是正确选择吗？

伊丝先是咽下被卡米拉强行投喂的血液，然后偏开头，推开卡米拉，直接从浴池中站起身——自己之前因为过于放松而在浴室里睡着，实在太大意了。

如同被惊动的小猫，卡米拉维持跪坐在浴槽里的姿势，抬起头看向站着的伊丝。

「姐姐大人？您不满意吗？」

「这是在做什么？」

「侍奉，我与您没有血缘关系，而且您不是早就对我有那种想法……只是这点血液不会对我产生副作用，我也不会告诉父亲大人，如果您喜欢的话，还请温柔一些……」

卡米拉面带羞涩的低下头，扭捏着站起，以一种欲拒还休的动作，双手绕在伊丝背后，把流着血的脖颈送到伊丝嘴边，伊丝只要稍稍伸出舌头，不，是只需要微微张嘴，令人沉醉的血液就会顺势流进嘴中。

但在明知道继续做下去是错误的情况下还就范，那是愚钝者的做法，如果是真正的伯爵长女，哪怕卡米拉的出发点是侍奉自己，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惩罚卡米拉——肮脏的人类没有触碰伯爵长女的资格。

啪。

没有丝毫犹豫的，伊丝推开了卡米拉，微眯起眼，以一种仿佛在审视犯人的眼神看着对方，即便现在的卡米拉赤身裸^体的站在伊丝面前，伊丝也强装作没有看见。

语气里充满上位者的威严。

「跪下。」

仿佛没听见伊丝的话，卡米拉愣在原地，表情里有着茫然。

「为什么……？」

「区区人类也敢擅自触碰我，是想背叛我的意思吗？」

「这种变化……不对，姐姐大人应该已经不是姐姐大人了才对。」

卡米拉的声音里没有惊讶或者慌张，只是单纯的陈述句。

但伊丝就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般，本就冷静的意识瞬间如坠冰窖，卡米拉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她发现了伯爵长女，也就是自己的变化。

是晚上的尝试太过头了？还是卡米拉借用了鉴别魔法的威能？

伊丝无从知晓，但不论是哪种结果，现在都应该保持冷静，慌乱在任何时候都只会坏事。

「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父亲大人能培养第一个卡米拉，自然能培养第二个，想死我随时可以奖励你。」

「可真正的姐姐大人怎么会允许我同席？也绝对不会把血液放在杯子里，就算您是因为一时兴起而让我坐在餐桌上，也不可能因为心情好改变生活习惯。」

尽管嘴上在辩解，但卡米拉依旧遵从了伊丝的命令，端正的跪在浴缸中。

看来是今晚的尝试太过火，或者说，自己没有注意到伯爵长女的生活习惯，伊丝在暗骂自己不够细心的同时，又忍不住松了口气，既然卡米拉不是利用魔法这种看不见摸不着，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力量发现自己，事情也就有了回旋余地。

伊丝冷笑一声。

「怎么？难道还不允许我做些尝试了？」

这句话一定会把卡米拉逼到绝境吧，之后只需惩罚卡米拉，就可以将今晚的意外遮掩过去。

然而卡米拉的反应却让人感到异常，原本带有思索色彩的红色眼眸逐渐变得空洞，接着保持双膝跪地的姿势恭敬弯腰，完全不顾水会漫过头顶，行了一个接近九十度的礼。这是奴隶面见主人，或者平民遇见君王时才会行的礼仪，换言之，卡米拉已经把伊丝看做自己的主人。

「十分抱歉，姐姐大人，对您做了这样的事，如果您想惩罚或者处死我的话，请不要犹豫的立即下达命令。」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应该慌张或者愤怒吗？

现在的卡米拉只有理性，或者说，仿佛像一具失去了感情的人偶。事情的发展超出预计，以至于伊丝根本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合适。

「不论您的灵魂是否发生改变，我所听命的主人只有名为洛伊丝薇尔·依蒂丝·佩西亚的姐姐大人一人，擅自试探您，是因为表层的卡米拉想知道您是否被乌拉诺斯的精神吞噬，但不论结果如何，卡米拉都只应该听从您的命令，今后我会限制表层的卡米拉活动。」

一连串问号浮现在伊丝脑袋上，表层的卡米拉？双重人格？而且灵魂发生改变又是指什么？

如果卡米拉是双重人格的话，现在双目无神的卡米拉应该才是真正的卡米拉吧，伊丝有这种直觉，不过「不论您的灵魂是否发生改变」，难道刚才的表现并没有赢得卡米拉信任？

伊丝皱起眉，为了今后的行动，这种问题还是早点问清楚。

「你的意思是？」

「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这个秘密也只有父亲大人知道，父亲大人之所以会收养我，也是因为我只按照命令行动，如果您不满意的话，可以命令我消失。」稍微停顿了片刻，卡米拉继续面无表情的补充，「不论您是否发生改变，甚至灵魂替换成了她人，只要您还拥有父亲大人所说的『洛伊丝薇尔·依蒂丝·佩西亚』之名，我就只听从您的命令。」

佩西亚伯爵给予卡米拉的命令是，从今往后，只能听从隶属于佩西亚家族的洛伊丝薇尔·依蒂丝·佩西亚一人。因此卡米拉看重的是拥有这个名字与头衔的生物，即便这个躯壳的灵魂被替换，也不妨碍她听从这个躯壳的命令。

这就是真正的、身为人偶的卡米拉。

当然，这一切伊丝并不知晓，只能采取半信半疑的态度。

「无聊至极，你是想说我已经不是我了？」

「就目前来看，确实如此。」

啧。

伊丝在内心咋舌，卡米拉面无表情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其内心想法，当然，伊丝也没有焦急到快要疯掉的地步，不如说，伊丝认为，就这样放着卡米拉不管也不会有灾难发生。

卡米拉的根据只是她的个人推断，转换一下场景就能知道，如果A对B说「C的灵魂被人替换了，这是我的个人感觉」之类的话，除了会让B以为A发疯了以外，其他什么也不会发生，倘若这里是血族海鲁恩特，伊丝或许会有些许慌张，但这里是无人熟悉伯爵长女的人类都市，没有人会相信卡米拉的一面之词。

对比危机感，伊丝反而觉得有趣，即便卡米拉把身份的事情告诉教会，教会也不会相信卡米拉，因此基本可以排除卡米拉的危险性，换言之，不论卡米拉是否认同自己的身份，都不会对未来产生影响。

不仅如此，伊丝还有另一个大胆的想法。

以难以捉摸的语气，伊丝缓缓开口。

「如果我说我不是以前的我，卡米拉还会听从我的命令吗？」

「是，只要您还有洛伊丝薇尔·依蒂丝·佩西亚之名。」

「那么我命令你，现在消失。」

「我知道了。」

没有丝毫犹豫的，卡米拉拿起之前的短刃，笔直捅向自己左胸。

在那之前，伊丝以427级的筋力值抓住了卡米拉手腕。

「住手，我改主意了。」

「是，我知道了。」

冷汗顺着伊丝额头流下，起初她还以为卡米拉会犹豫一瞬，没想到这么直接，如果卡米拉真的在这里自杀的话，她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要知道，佩西亚伯爵曾三令五申的向伯爵长女强调，不能杀死自己的妹妹，卡米拉的价值是为了辅佐伯爵长女执政。

不过这也让伊丝对卡米拉的信任多了一分，虽然卡米拉刚才的举动可能有骗取自己信任的嫌疑，但其中的风险太大，也几乎没有回报，伊丝找不到卡米拉是因为什么想获得自己的信任。

当然，身为孤身一人在异世界漂泊的旅客，伊丝不会这么简单相信卡米拉，也就有了下一个命令。

「从今天起，不得离开我视线半步，如果我有不像曾经的我的地方，卡米拉必须替我掩饰——有任何想背叛我的动作，我会立刻杀掉你。」

「好的，姐姐大人。」

不知为何，伊丝突然觉得「姐姐大人」的称呼有些讽刺，但既然卡米拉点头同意，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以外，就只有杀死卡米拉和干脆逃离教会两个选择。

后者是最后底牌，而前者则会给未来埋下祸根——伯爵长女在自己父亲面前十分听话，因此杀死卡米拉有违伯爵长女的性格，况且伊丝也不觉得自己能在穿越后就杀人，作为从文明高度发达，甚至足以被称为乌托邦时代穿越过来的人，对杀人有着天生的抗拒与恐惧。

综合下来，只有现在的做法才最合适，让卡米拉站在她的角度观察，自己是否做出了符合伯爵长女性格的举止，也就是让卡米拉作为校准自己行动的标尺，虽然这种做法无疑是在赌博，但考虑到赌输了也几乎不会有损失的话，或许不应该称之为赌博了。

沉默片刻后，伊丝故作轻松的轻哼一声，尽管现在双目无神的卡米拉看起来有些像人偶，但自己并不会真的把卡米拉当成人偶看待或使用，在自己眼中，卡米拉只是一个有些危险的人类。

「站起来吧，我要回房间了。」

「需要我替您更衣吗？」

「……不必，卡米拉只需要站在门外等我。」

「可站在门外会离开您的视线范围。」

似乎真的这么认为，卡米拉一本正经的说道。

伊丝不禁想用手扶住额头，这种如同机器的逻辑大多数时候会省事不少，但也太愚钝了一些。

「这只是暂时的离开视线，我允许了。」

「如果姐姐大人这么说的话。」

仿佛感觉不到冷。连鞋子和衣服都没穿，卡米拉直接走向门外，伊丝不由得愣在原地，看来自己得收回刚才的话，这已经不是愚钝的程度，而是真的除了命令以外什么都不会做。

「哈啊……可以申请更换异世界吗，这不是简单女主，而是令人发狂的女主啊……」

自顾自的喃喃，伊丝忍不住摸了摸嘴唇，刚才被卡米拉亲吻的触感还保留在意识里。

「没想到初吻会以这种形式丢掉，真是的。」

包含了复杂而微妙的情绪，伊丝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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