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濒死者们

深秋的空气异常干冷，灰蒙蒙的天气更是加重了萧瑟感，即便伊丝知道最好出去走走，探知人类世界，但对比冷清的外界，宅邸里的生活实在太美好，以至于她决定把外出的事放在之后几天。

抱着双膝缩在铺有天鹅绒的软椅上，时不时接过女仆准备的水果切片与甜点，伊丝总算理解为什么前人会有「此间乐，不思蜀」的说法，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的话，自己说不定会沉沦在俘虏生活里。

现在是送走圣骑士长的三天后。

由于圣骑士长的闭门不出，教会的激进派再也没找过伊丝麻烦，而另一边，因为欧恩格外主动的为伊丝争取机会，伊丝获得了可以自由出行的权利，前提是必须要带着教会方指派的护卫一起，伊丝对此并无反感，要是真的完全不派人监视自己，那才值得警惕，毕竟要是把自己视为全世界的敌人，采取连带整座城镇都一起歼灭的方法，就实在太糟糕了。

一口含住女仆递到嘴边的水果，伊丝口齿不清的喃喃。

「此间乐，不思蜀啊……」

「姐姐大人有什么命令吗？」

由于伊丝的感叹，坐在桌对面的卡米拉站起身，后者依旧穿着露肩的黑色长裙，其上的繁复褶皱与复数缎带，奢华到让人眼花缭乱，搭配脑后收束着金发的白色大缎带，颇有贵族少女的感觉。

「呃，没有，只是我自言自语。」对卡米拉比了个坐下来的手势，伊丝将穿着白色过膝袜的纤细双脚从沙发上放下，清了清嗓子，「快到午餐时间了吧？」

「您一个小时前才用过早餐。」

「……好吧。」

尴尬的把视线转向一边，自己之所以提起午餐，并不是因为饿了，而是单纯想品尝血液。

自从成为吸血鬼以后，自己对血液的渴求便越来越大，从最初的一天补充一次即可，变成了现在的每餐不进食血液便会感到头痛恶心，而这种反应在喝下血液后就能得到缓解，紧跟其后的还有短暂的幸福感，简直可以归类到戒断反应。

如果不是怕变成茹毛饮血的原始人，伊丝有时候甚至会想用血液代替日常饮水，这种欲望无法以魔法抑制，除非伊丝不再是吸血鬼，否则永远无法摆脱对血液的依赖。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伊丝内心对血液有异常需求，但并没有做出随便抓一个仆役就开始吸血的出格举止，补充血液仅限一日三餐，其他时间统统用来阅览大陆历史或者坐在沙发上打瞌睡，至于血液来源，据卡米拉说，全部来自地牢圈养的血奴。

啊……

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电芒，伊丝突兀的站起身。

「带我去地牢。」

「好的，姐姐大人。」

没有询问缘由，卡米拉同样起身，以颇有贵族风范的优雅步子，带领伊丝一步步迈向地牢。

通往地牢的甬道满是潮湿气息，光源仅有卡米拉手中的火把支撑，从远处传来的混合了排泄物与汗酸的怪味令伊丝捂住鼻子。

血奴只是血族中的叫法，这个世界的国家普遍留有奴隶制，专门被用来当做血源的奴隶便被血族称为血奴，本质上和奴隶一样，处在社会最底层。

以前一直没注意，血奴原来生活在这种严酷的环境里么……

伊丝环顾了一圈周围，通道两边全是用大腿粗木头隔开的牢房，仅有几平米大小的房间极为狭窄，对奴隶们而言，铺在地上的稻草就是床铺，整个牢房看不到家具之类的摆设，就连存放排泄物的容器都没有，地面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这里是关押普通奴隶的地方，由于伯爵长女有虐待奴隶的习惯，所以血奴的生活环境比普通奴隶要好一些，有专门的厕所和床铺，用以保证虐待时不会让脏了伯爵长女的手。

走到一个竖立在通道中间的铁门前，卡米拉停下脚步。

「姐姐大人，已经到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以前一样』指的是虐待奴隶，过去伯爵长女会来到牢房，除了这件事以外没有其他目的。

领会其意思的伊丝挥了挥手。

「不，我来这里是有其他事情。」

虽说在这里选择虐待奴隶才是符合伯爵长女性格的选项，但那对自己来说太难了一些，不论出于何种目的，虐待他人的人都和变态犯罪狂没有区别，伊丝现在不会做，以后也不会做，哪怕这会让周围人觉得自己性情大变也同样如此。

不过，如果是演戏的程度那就另当别论，如有必要，伊丝会找一个信得过的人，表演看起来就很痛的苦情戏。

伴随钥匙打开铁锁的咔哒声，栅栏式铁门被打开，伊丝与卡米拉走进内部专门关押血奴的牢房。

比起外面看到的牢房，血奴的房间虽然依旧没有隐私，但生活条件却好了许多，整个牢房至少有四十平米，稍微能看到一些柔软的东西，例如角落里摆放的几张床，还有矮柜以及镜子之类的用品。

除此之外，最显眼的是房间正中的各类铁制或包裹了铁皮的器具，三角木马、从天花板上垂下的镣铐、绑着铁球的锁链以及火盆烙铁和带刺的皮鞭，毫无疑问，那是伯爵长女施虐时使用的东西，至于明明残害自己的刑具就在旁边，血奴们却不上前破坏的举动，大概是因为奴性已经深入骨髓了吧。

想到这里，伊丝的兴致瞬间低落下去，自己原本是想找血奴们要一些血液，看到如此情景，实在不好再开口。

待卡米拉打开第二道铁门后，伊丝理了理黑色长裙，努力不让同情表露在脸上，迈开脚步走进牢房。

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原本有气无力歪倒在床上的血奴全身一震，害怕的抬起头，在发现是伯爵长女后，眼睛里的害怕更深几分，下意识朝墙角靠了靠，脸也不自觉的低下，仿佛深怕伯爵长女会挑选到自己。

伊丝扫视了她们一眼。

一共有七人，全部是身形枯瘦、皮肤缺少血色的少女，稻草般的头发乱成一团，明显长久没有清洗过，就连象征吸血鬼身份的翅膀都很小——形容成『小』会让不知情者觉得可爱，站在伊丝的角度，那应该被称为因为营养不良而造成的发育畸形。很难想象，究竟受到怎样的对待才能瘦成这样。

一步步走到最靠近自己的血奴面前，对方坐在床上，深深低着头，以至于看不见表情，伊丝只能弯下腰，伸手托起少女下巴，强行让对方看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被伯爵长女碰到，少女害怕的颤抖起来，深凹下去的眼睛里开始浮现泪水，嘴唇蠕动，支支吾吾的回答。

「奈……奈姆。」

「奈姆么……从出生下来就是奴隶了？」

「不、不是，是因为吃不起饭，所以……」

「被父母卖掉了？」

少女眼神一黯。

「是我自愿的……」

大概是觉得变成奴隶以后虽然会受到不公对待，但至少主人会提供食物吧，伊丝缓缓收回手，少女的头又立刻低下去，这次伊丝没有再强迫对方。

「你成为奴隶多久了？」

「三、三个月。」

三个月就变成这样子了？

伊丝皱起眉，旋即又释怀，既然少女是因为吃不起饭才甘愿成为奴隶，也就意味着在成为奴隶之前就过着极为艰难的生活吧，伊丝在同情的同时又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转生到奴隶的身体里。

不论是什么生物，一旦被刻下奴隶印记，就无法再违抗主人的命令，哪怕奴隶在经过训练后拥有比主人更高的等级，也不可能违逆这道枷锁。

「站起来。」

「主、主人，要惩罚的话就惩罚我吧！」伊丝的话音才刚落下，少女旁边的另一个女孩便带着哭腔跪到伊丝面前，「奈姆姐姐已经有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再惩罚奈姆姐姐的话，她一定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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