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土

寒秦王朝，五指山，古木荒林，深夜幽暗寂静……

“我真傻，真的……”

不知从哪个年代开始，这座山便成了一片荒芜的坟地。每到夜晚时分，昏黄惨白的月光下，乱葬岗上无人掩埋的白骨便泛着森森冷光，碧绿嶙峋的鬼火飘舞飞扬。寒风吹过，再飘阵冷雨，便是那些蹦迪嗨歌的骷髅们也忍不住缩了缩骨头架子，互相嘲笑对方脑子进水。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个颇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这坟头上响起。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修成剑仙后便能无敌于天下，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被栽在地里……”

略有些清寒的声音回荡在这乱葬岗上，随着风飘出很远，话音未绝，却见某处地面的土丘动了动，紧接着便有只手用力地探出了地面。

这一幕要是被其他人瞅见，估摸着第二天便能上寒秦头条，那些鬼才书生编辑们绝对能拟出一个足够吸引人的标题：震惊！深夜乱葬岗竟惊现魔爪，无头女鬼含泪哭诉！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可惜的是，五指山附近的人家早在数十年前便已搬空，周边的村落也已经荒弃，除了偶尔一些赶路的商人书生，已经很久没有人从这山上过路——便是那些貌美如花的倩姐姐和贞姐姐都已经被迫百合。

春天的夜晚，这里一片纯白花开。

絮絮叨叨抱怨的声音还在继续，紧接着，另外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从地下探出，两只手朝着天空做着抓捏的姿势，活动着数百年不曾动作的骨关节。

“咯啦咯啦”土块拨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传出很远，显得十分瘆人。有双手探出的那块地面，土层不断松动，碎石泥土滚落一地，地面微微起伏移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要破土而出。

“俺老叶出来啦！”

轰，就在这刹那间，一股巨力从地下爆发而出，地面上的泥土石块被狂暴的力量冲上数十米的高空，然后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哗哗落下，有半道身影从坚硬的地面破土而出，嘴巴里喊着稀奇古怪的话语……

那半道身影凝固在地里，再也无法继续移动，碎石土块哗啦而下，洒了他一脸。

破土而出的那人有些疑惑地皱着眉，随手挥散了四周飘着的白雾，然后试着用力拔了拔身子，再拔一拔，来回挣脱摇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进进出出，九浅一深……

“诶不是，我怎么卡住了？”那人惊呼道，疑惑中带着震惊，但声音却温润而干净，不像厉鬼，倒似如玉君子。

略有些惨白的月光此时恰好透过云层，照在那人身上。

地里那人一袭白衣，显得颇有些古静朴素，只不过或许是因为刚出土，又被天上的泥土碎石落了满身，有些灰头土脸的感觉。但这并不能掩盖少年清秀俊朗的外表，古朴的白衣与月光相映，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倒还真是个女装的好苗子。

只不过这少年此时的动作有些破坏形象，他双手撑在地面，用着仅存的灵力想要把自己从地里**，只不过拔萝卜容易拔人难，少年努力半天，最终也不过颓然放弃。

“果然是无法自拔……古人诚不欺我。”少年叹息一声。

“想不到我堂堂剑仙叶泠然也会有这一天……”无法从地里出来，这位自称剑仙的少年双手环抱在胸前，有些自嘲地说道：“闭关五百年，结果刚出来就变成了弼马温……我早说了五指山这地方就不适合闭关。”

无法逃出地面，仅存的灵力也消耗一空，堂堂剑仙叶泠然便也放弃了把自己从地里**的想法，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略带昏黄的月光。

夜风扑面而来，冷得人有些发抖。事实上，在人间的国度，此时已经是初冬，五指山这里又稍微靠近北方，往年的时候这一带已经下了初雪，今年倒是晚了许多。

风啪啪地打着脸，倒是让叶泠然清醒了许多，剑仙大人双眸澄净，不再去思考自拔的问题，开始默默领会着这五百年来被镇压在五指山下……闭关修行的感悟。

夜色清寒，冷风阵阵，没有灵力护身的剑仙叶泠然也不过算是个普通人，他有些难受地缩了缩脖子，避着寒风，暗自后悔当年夏天入土的时候为什么不把祖传的那件貂皮大衣穿上。

叶泠然悠悠地看向北方，目光很近，却又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鬼火嶙峋，月光昏黄，叶泠然感知着自己数百年来修行的情况，却不由得慢慢地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终于，叶泠然收回了视线，看向自己的双手，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对自己说点什么，最终也只是无奈地一笑，轻声叹息道：“修剑数百年，尽付山水间？”

又是一阵寒风，叶泠然哆嗦了一阵，再次抬头看向逐渐被云层遮挡住的月光，目光中有些三分迷茫，三分不甘，还带着四分尖酸刻薄的慌张。

在通源界，人间有大道万千，机缘无数，充沛的天地间灵气在通源界中催生了无数修道之人。仅以人间界为例，各处灵山秀水间便隐藏着诸多名门大宗，无数修行之人便驻留其中。

而在凡俗世界，大道修行也绝对算不上什么秘密，事实上，那些真正的豪强宗门，往往都与世俗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而这也正是他们能千百年来一直保持着强大的原因。

人间修行分四境，分别是入微、通明、凝神、至圣。

五百年前，一代剑仙叶泠然便已经是至圣境巅峰的存在，手持一柄临渊剑便可孤身杀神弑佛，在当时便几乎已经是无敌于天下的存在。

而大道修行无有其终，剑仙叶泠然偶得亘古机缘，有望达到世人所从未到达过的境界，于是便在五指山下闭关悟道五百年。如今一朝出土……出关，叶泠然却猛地发现自己的至圣境界已荡然无存，甚至连最低等的入微境都没有达到……

不知算幸运还是不幸，虽说叶泠然此时因为未知原因境界大跌，但他花费数百年才将将开辟出的气海却依旧存在，甚至还隐隐扩大了几分，自己的身体容颜也变得青稚如少年，这便应该是五百年修道的结果。

至少不是一无所获。

而且虽说此时叶泠然的气海中已没有半丝灵力，但他能感觉得到，只要按照一定的灵力吐纳心决，自己的气海还是可以被灵力所填满恢复。

空有浩瀚如海的灵力却无相应境界？

叶泠然一手摸着下巴，给下巴顺毛，一面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如果把气海灵力比作池子里的水，那么四境便应该算是规格不同的出水口。

叶泠然此时的境况便是，他空有一池子水，但出水口却只有吸管大小，没有境界，灵力便无法释放，叶泠然所掌握的仙决剑术此时便也成了无用之物。

毕竟九天神雷能劈死人，九天头发丝雷只能做个发型。

但冷静下来之后，叶泠然倒也没了多少慌张，毕竟气海在，基础便也还在，只是境界的提升而已，叶泠然并没有太多的担忧。

你们可能不知道只用十年时间从剑道入微到至圣是什么概念，人世间一般只会用两个字来形容叶泠然这种人：剑人！

叶泠然有自信，当年的自己能用十年换一个至圣，现在也绝对不是问题，更何况他还有之前修剑的经验可以借鉴，境界修行起来只会是事半功倍。

一代剑仙，应有这个自信。

“只不过这样一来回家的事情又要推迟好多年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那边都变成啥样了。”叶泠然长叹一声，不再想境界消失的问题，头向后一靠，“砰”的一声撞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失去至圣境界，灵力也消耗一空，此时的叶泠然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疼痛的感觉自然也差不多。他有些费力地努力扭转过身子，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撞疼了自己，视线之中，却只瞅见半块不知何年何代的残破墓碑。

“什么玩意……”墓碑上似乎有字，正无聊着的叶泠然便有些费力地拔出那块老旧的墓碑，借着鬼火幽幽的光芒瞅着上面的字，轻声念叨着：“本人已死，有事烧纸，小事挖坟……大事等我敲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谁把这玩意放我头上的？”

有些心烦意乱的叶泠然愤愤地把这块不吉利的石碑狠狠地丢到一边，不知道惊吓到了什么东西，蹦蹦跳跳连滚带爬劈着叉逃开，四周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这天要是下雨就麻烦了，也不知道山上有没有板蓝根精。”叶泠然小声嘟囔着，颇为无奈地等着自己的灵力稍微恢复一些，好让自己有机会把下半身从地里**，他堂堂剑仙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正当叶泠然一筹莫展之时，空旷寂静的山岭上，却再次响起了声音，清脆而甜美的女声，似乎是在唱着歌。

叶泠然屏息凝神，静静听着声音的方向，歌声在逐渐变近，似乎那唱歌的人正往这边来，叶泠然心头顿时一片火热，他也不管过来的是人是妖是人妖，也不想这时候为啥会有人在山道乱葬岗上乱跑，反正只要能把他救出来的就是好孩子！

叶泠然不敢说话，生怕在这黑夜里把人吓跑，他静静地等着，慢慢地便看到前方有模糊的身影哼着歌朝这边蹦蹦跳跳走来。

“呼哇呼哇咧，呼哇呼哇噜……”

这小曲有点耳熟，但叶泠然并不在意，只凝神等待。终于那少女毫无戒心地慢慢跑近，叶泠然瞅准时机，猛地一拍地面，大声哭喊道：“救救孩子吧！”

蹦蹦跳跳空中劈叉的少女一惊，哼歌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叶泠然的方向，手指颤抖着指向叶泠然。

“老妹，老妹你快来把我捞出来，等我出去给你看个大宝贝！”叶泠然兴奋地说道。

但少女只是兀自地颤抖，似乎被吓得失了神，手指着叶泠然的方向，口中吐字不清：“你你你你你你……”

水字数是不对的，叶泠然暗自吐槽，但他很快便发现了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少女眸中的恐惧在不断扩大，但那恐惧却似乎并非来自叶泠然。

“老妹你咋……”

“你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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