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冬至

依旧平静的一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早晨最先活跃起来的依旧是简素家的那群畜生，老公鸡和大白鹅在进行着宿命般的对决，黑猫白猫窝在一起你侬我侬，单身黄狗趴在一边看着，有些闷闷不乐；土拨鼠安静瞅着这一切，露出想叫又不太敢叫的表情——它昨儿被打了一顿。

如果非说这短暂的一天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大概就是早饭之后，断剑峰、连带着山脚下的归宁城一带下了雪。不算很大，但因为是简素今年看到的初雪，所以也着实让这丫头高兴了一阵。

虽说简素这丫头自大、胆小、调皮，还爱看小黄书，但毕竟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豆蔻少女，对一切美好而稀少的东西都有着十足的喜爱。

所以当第一片素白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悠悠飘下，落在她额头上的时候，丝丝的凉意让少女忍不住轻呼出声。

简素笑着摊开了手掌，微微咬着嘴唇仰起头，去迎接更多落下的雪花，虽然每一瓣落在掌心都是稍纵即逝，但她还是忍不住欢天喜地道：“下雪了诶……”

越来越多的雪花从铅灰色的云层中坠落，簌簌飘零向层峦山脉，和山脚下的人间界。饶是赶着去上课的叶泠然此时也忍不住停了下来，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那越来越密集的雪花。

他对雪一向都没有什么好感，什么可以说有些讨厌，因为在五百年前的某段时间里，漫天遍地的风雪是几乎夺走他性命的存在。可现在看着悠悠飘向群山的雪花，他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安心。

这很奇怪，按理来说他应该有紧迫感，可在进入了剑宫之后，叶泠然却越来越放松，现在甚至还有心情在这赏风弄雪。

叶泠然说不清这好不好，只是觉得不对。

雪清欢也抬头看着满天雪花，这是她曾经十多年间每天都习以为常的场景，所以这雪并不能给她带来多少触动，却也让雪清欢稍微失了神，似是忆起了什么往事，站在阶下沉默不言。

“原来你们都在这儿啊。”

正当三人看雪看得入了痴的时候，身后传来瑜子兮温柔的声音，她先前在堂内等他们几个去上课，迟迟等不来，这才出来寻找，恰好在亭下看见了正忙着赏雪玩闹的学生们。

“啊！师傅……”简素小小地轻呼一声，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课程要听，此时又见到瑜子兮找出门来，以为自己要挨骂，心情顿时郁闷，先前玩雪的欢喜一扫而空，有些垂头丧气地往瑜子兮的方向走去。

叶泠然和雪清欢也是有些抱歉地朝瑜子兮微微弯腰行弟子礼。

但瑜子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和铺满了视野的雪绒，眼中流露出微微的欣喜。

瑜子兮走了过来，已经排练好认错词的简素连忙低下头，正准备认罪伏法，一只手轻轻地按在脑袋上。

少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又发现师傅好像不是在打自己。瑜子兮轻轻地帮简素拂去发丝上沾着的那些雪花，又帮少女拍了拍衣服，她看着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徒弟，还是忍不住教训道：“你呀，都说了多少次了，冬天的时候不能受风寒，下雪天要打伞……怎么穿那么少？秋裤穿了没？”

盲生发现了华点，简素脸上一瞬间流露出有些慌乱的表情，低着头不敢吱声。瑜子兮看她这样，心里便也大概明白，有些无奈地瞪了这丫头一眼，轻叹一口气，嘱咐道：“回头记得穿上。”

说完，瑜子兮又转过身去看向叶泠然，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本略有些残破的古籍，走过去，把书递给叶泠然。

“本来是想课上给你的，正好现在遇上了……”瑜子兮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本是太白剑宗的入门剑法，和前几日你从素素那里拿的一样，只不过这本是我当年看的，上面有些以前记的心得体会……想来对你们会有些帮助，你和清欢便分着看……”

“宫主宫主，我毕竟不算剑宫的正式弟子，这样偷学也不太合适。”叶泠然还没说什么，雪清欢便抢先说道，虽然她平常也住在剑宫，和叶泠然简素他们同吃同住同学，但也终究没有答应瑜子兮加入剑宫。

瑜子兮沉吟片刻，也没说什么，只把书递给叶泠然，任由他自己发落。

叶泠然愣了愣，他其实很想说自己并不需要这东西，那所谓的剑宗入门剑法其实就是他当年随便耍耍写出来骗人的，但在瑜子兮温柔的注视下，叶泠然也不好拒绝，便双手接过，轻道一声：“谢谢师傅。”

瑜子兮微微笑了笑，漫天雪景与山景在一瞬间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叶泠然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有些破旧的书，剑法心决之间夹着许多秀美的蝇头小楷，有些墨色已淡，有的却又分明是新迹，密密麻麻地堆满字里行间，让叶泠然稍微愣神。

“好啦好啦。”瑜子兮轻咳一声把几人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这里，“都该回去上课。”

“是，师傅。”

三人轻声应道，转身结伴往堂里去，瑜子兮跟在最后，在走进门前她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漫天飞雪越来越大，白茫茫地遮住了远山近树，一点点地堆砌在剑宫略显清寒的院墙上，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唯一的白色。

“冬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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