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四象白虎

下雨了，教科书式轻飘飘的春雨，雪清欢摸了摸脸上的水珠，连忙从身后掏出两把早就备好的伞，递给瑜子兮一把，自己再和简素共撑一把。

融剑台上，叶泠然手中铁锤不断徐徐挥出，他湮没在剑光中的身影也飘忽不定，叶泠然不停挥剑，剑光星星点点，似万千落花。六卦异兽沾了雨水，墨色被搅得浑浊，异兽声势却更加骇人。

雨势渐急，那些水墨怪物朝着叶泠然团团包围扑来，化作流影，带着漫天雨水。

星星点点的剑光汇成一片，那些即将触碰到叶泠然身上剑衫的雨珠便被骤然弹开，连带着那些水墨怪物，三尺长剑硬生生地截下了那些怪物的脚步，使之无法寸进分毫。

苏衣然的身影在墨色天地中若隐若现，六卦异兽似乎奈何不了叶泠然，少女也不着急，神色依旧平静淡然。而此时，一道墨色的影子却突然扶摇而上，几乎是瞬间便越过叶泠然构筑的剑阵，一拳便将那声势浩大的剑光瞬间轰碎。

叶泠然面露异色，他这时才终于看清那黑影的全貌，是一只高大无比的巨人，应是传说中已经灭绝了的洪荒巨人。

巨人来到八卦地坤的位置，叶泠然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他本以为六卦便已经是苏衣然的极限，可现在八卦已成七卦。

而他又注意到，在那墨色世界中，似乎还有一团影子在跃跃欲试想要出来，古书书页剧烈翻动，少女的面色也随之苍白了几分，只是到了最后，那团墨影也未能飞出。

叶泠然悄悄松了口气，他看向苏衣然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忌惮，如果今天苏衣然真的能把八卦异兽全部召出，以叶泠然此时的境界是断然不敌的。

不过，还好。

苏衣然没那么强——虽然确实已经很强。

地下剑光，天上拳鸣，苏衣然最初召出的六卦异兽已经化为水墨融入到巨人体内，那庞大的巨人在叶泠然身前，只简单的一拳一拳挥出，叶泠然璀璨的剑光便被瞬间压制，他的身形也在节节后退。

台上情况急转直下，台下众人又是忍不住发出轻呼，他们用一种充满敬畏的眼神看着台上静静站着的少女，像是看着来自九天之上的仙人。

苏明此时也是悄悄地松了口气，神色变得愈发荡漾起来，这位阳阁主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看着还在巨人拳下苦苦支撑的叶泠然，不屑地冷哼一声：“不堪一击。”

被一拳砸得身形后退了数丈的叶泠然神色愈发凝重，他没有急于初见，而是单手握住剑柄，侧身而立。在他身边，剑光风生水起，相连成一片，形成剑阵。

苏衣然“看着”叶泠然的方向，嘴角牵出一丝清媚的笑意，雨越下越大，将她满身淋湿，黑色的衣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最美好而灵动的曲线。

苏衣然淋着雨毫不在意，而叶泠然此时已经被那巨人捶得连北都快找不到了，但持剑的少年神色依旧平静，他的眸子静静地毫无波澜，像是一潭死去的井水。

苏衣然心念微微一动，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而叶泠然此时也终于再动，他骤然抬头，漫天雨帘在他眼中仿佛一只只扑面而来的恶鬼，而他便是那持剑除恶的仙人，当天一剑，还天地太平。

以最古朴的姿势，叶泠然缓缓地一剑刺出。

只是最简单的“刺”，剑意却空前激昂，九天之上仿佛真的有仙人在挥剑，剑光盈满天地。

疑有仙人提剑来，化作银弈满河星。

漫天雨幕瞬间倒卷数十米，一刹那，仿佛雨过天晴，先前那嚣张的地坤巨人在剑光之中被瞬间崩碎。苏衣然也是脸色一变，少女仓促结印，迅速后退，墨色天地则是疯狂地朝着前方翻涌，想要挡住叶泠然的仙人一剑。

她这才堪堪避开最耀眼出，可是她的身影依旧被剑光吞噬，而那倒卷的雨水也将她两臂的袖子撕扯破碎，露出两截白玉般的手臂。

场上局势的瞬间变化让很多人不禁惊呼出声，就连苏明和瑜子兮这两位凝神强者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来，台上负责的裁判急吼吼地想去察看一下苏衣然的情况，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止住。

“不用，过来……”

声音落下片刻，苏衣然的身影才从先前的剑光中跌出，她落地之后大口地喘着气，不停咳出鲜血，又被雨水迅速地冲刷走，甚至连一点些微的痕迹都没能留下。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叶泠然所处的方向，神色有些不解。

没有剑阵挡雨的叶泠然也是瞬间被雨浇透，他拖着剑，神色相当疲惫，那一剑虽说重创了苏衣然，可很明显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的情况也不好，甚至伤的可能要比苏衣然更重。

“铛”的一声脆响，在雨水砸落的嘈杂声中显得有些刺耳。

剑断了。

锤子断了。

叶泠然看着断落在地上的那一小截剑尖，神色有些无奈，刚才铁锤砍中的苏衣然的那本书，书只是被挑飞，可剑却断了。不过这也是在叶泠然的意料之中，叶泠然清楚就算是在自己全盛的时候，用真正的神兵镰刀去砍这书，恐怕也奈何不了它。

意料归意料，但叶泠然还是很喜欢这剑，所以心里有些遗憾。

他小心翼翼地把断掉的剑尖拾起藏好，想着或许日后还能找匠圣帮忙接上——虽说这家伙已经有好几次都不愿意再见自己。

静静地做完这一切，叶泠然又朝苏衣然看去，少女直到现在还半匍匐在融剑台上，看上去已经脱力，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刚想对地上的少女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她的眼睛。

苏衣然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她的眼睛总是习惯性地闭着，但此时叶泠然能够看到她的眼眸，和正常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却要更加平静冰冷，像是隆冬飘雪的湖心。

那不像是一个少女该有的眼睛，倒更像是蛰伏了千万年的野兽，破茧成蝶般睁开了眼。

叶泠然心里闪过一丝警觉，只是他终究还是稍微慢了一步，两人之间像是忽然闪起一道光，清冷如明月的白光，而也确实有一轮残月从苏衣然身后亮起，一下子便裹住了她黑裙的身影。

残月陡然消失，苏衣然也消失在了原地，紧接着便是砰然一声巨响，叶泠然的身影便应声倒飞而出。

铁锤脱手，直直地插|入进融剑台中，不偏不倚正好是融剑台中心的位置，没有人注意到，一抹淡淡的金光悄然从剑身之上融入地面。

叶泠然不住地咳嗽着，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身上，先前被苏衣然击中的地方竟然有斑驳的痕迹，像是落下的月影。

叶泠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骤然抬头，苏衣然的身影飘然而下，她的身影那么薄那么轻，仿佛风一扯便会散。但是叶泠然心中却忽的生出一种无力感，他死死地盯着少女身后环绕着的巨大光影。

一只白虎，有毛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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