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下山

天上有云，云边有鸟，今天的断剑峰上依旧和平。

剑宫之中，雪清欢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快速的穿梭于亭台楼宇之间。

时近六月，天气愈发炎热，此时又是上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天边，雪清欢跑得稍微急了些，小脸便微微发红，热得有些喘气。

她刚刚从简素的院子里出来，没找到那个喜欢搞事的大师姐，现在正要往叶泠然的房间去——瑜子兮有事要跟他们三人说。

偌大的剑宫里只住了四个人，雪清欢一路跑来，路过的那些楼阁多数都被荒弃着，长着杂草的小道上相当安静，只能听见少女微微急促的喘息声，最多再加上安静不屈的嚎叫——那家伙到了夏天，好像还变得更有了精神，天天从日出叫到日落，一整天都不停歇。

要是剑宫能再多几个人就好了——雪清欢一边小跑，看着周围空荡荡的楼阁小院，一边随意地幻想着，她总觉得剑宫有些太过冷清了。

这丫头以前在家的时候热闹惯了，虽说她现在在剑宫住着也很开心，但极偶尔的时候她会觉得有些别扭，冷冷清清的剑宫让她有种很荒凉的感觉，尤其是在大晚上走夜路，路过一堆空房子的时候。

但雪清欢最多也只是在脑子里想想，作为一宫之主的瑜子兮，她短时间内可没有要再收徒的打算。

事实上，从四月的那场八宗大比剑宫夺魁后，青莲剑宫的名号在一段时间内便传遍了整个寒秦王朝。虽说天下禁剑，可还是有不少不怕死又头铁的年轻人想来剑宫学剑，前一段时间有不少人来到剑宫，想拜入师门，可都被瑜子兮给劝走了。

用叶泠然的话说就是，巅峰迎来虚伪的拥护，黄昏见证虔诚的信徒。雪清欢其实没太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看简素和瑜子兮都一脸赞同的样子，于是自己也跟着点头，觉得叶泠然说的对。

后来每天跑上剑宫的人还是很多，直到简素写了张不收徒的告示贴在山脚树下，这事才慢慢过去。

想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雪清欢抬头朝前面看了一眼，叶泠然住的院子有些偏，她跑了好一段时间才到。

但总归是到了。

叶泠然的院子旁边围了一圈竹子，那是他春天时候栽下的，说是到了夏天的时候可以挡太阳。竹林现在也长成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很是好看。

也很好用，前两天的时候叶泠然还砍了不少竹子，说要给她们几个每个人都做把竹椅——雪清欢一直觉得做竹椅才是叶泠然种竹子的真正原因。

院子门没关，雪清欢也没有敲门的习惯，少女径直跑进院子，刚想推门而入，却听见叶泠然的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治不了。”

“没救了。”

“回去等死吧。”

是公子的声音，他在跟谁说话呢？听他的话……好像是在给谁看病？诶？公子还会看病吗？上次他给安静看病，那小东西明明只是有些便秘，却被叶泠然给治得上吐下泻了好几天……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泠然也确实是把安静给治好了，但雪清欢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是，我觉得我只是有点小感冒……”

房间里再次传来女孩子说话的声音，雪清欢能辨认出来声音的主人——是她刚才没找到的简素。

师姐生病了吗……

雪清欢这么想着，但她很快便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等等，公子刚才是不是说师姐这病没救了让她回去等死？！

雪清欢心里一惊，这可是个大消息啊，怎么师姐都没跟她们说，难道是怕自己和师傅担心？

少女强行按捺住推门而入的念头，悄悄地溜到一边半敞开的窗户旁——从这里可以看到房间里面，简素和叶泠然都能看见。

而此时房间里，叶泠然和简素隔着书桌相对而坐，叶泠然刚刚把手从简素的额头上收回来，他摇头叹息着，神色间满是遗憾。

果然是什么重病！

雪清欢心里一紧，她悄悄屏住了呼吸，想要听清楚房间里的对话。

“你回去之后啊，想吃啥就吃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赶紧做了，回去后也别吃药了，没用……哎，说到底你还是来晚了。”

叶泠然双手掩面，痛苦地说道，从露出的嘴角可以看到他正努力咬着牙，看上去有些狰狞。

“不是，我觉得我就是个小感冒……”简素的神色有些茫然，她瞅着叶泠然，很认真地看，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小师弟，我怎么感觉你在笑？”

“啊？没有啊，怎么可能……”叶泠然还是双手掩面，“我可是专业的，一般不会笑……噗嗤——”

似乎是听到了奇奇怪怪的声音，简素疑色更甚，她从椅子上站起，几步跑到叶泠然身边，要把他的手从脸上掰开。

“你明明一直在笑……松手，把手松开让我看看……”

“没有没有，我是专业的……”

简素想要掰开叶泠然的手一探究竟，但叶泠然自然不会让她如愿，正当房间里两人僵持不下之时，窗户被“砰”地一声推开。

突如其来的声响把叶泠然和简素都给吓了一跳，两人下意识地往窗口看去，却见雪清欢从外面探出头来。

叶泠然愣住了，他呆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我昨天才把清欢的头发埋到土里，怎么今天就结果了……”

雪清欢没听见叶泠然在嘟囔着些什么，看少女的神色明显有些着急，她也不管什么礼仪矜持，竟是直接翻窗而入。

“诶不是，门没锁你走门……”

但叶泠然的话明显说晚了，少女从窗户口跳下来，蹬蹬蹬地跑到简素面前，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还没等简素说话，雪清欢又把脑袋扭向叶泠然，很是着急地问道：“公子公子，师姐真的没救了吗？”

“嗯……那倒也不是。”叶泠然此时又安坐回椅子上，提了支笔，蘸了墨，正要写些什么。

“我倒是有个偏方……是以前哪个老中医留下来的。”

“啥玩意？”简素双手抱胸，斜着眼看叶泠然，语气很是不屑。

“天灵盖以下截个肢，或许还有救……哎你把我书给我放下，这玩意好贵的！”

简素砰的一声把叶泠然的书给砸到桌子上，气呼呼地坐下来不再搭理那家伙。过了好一会她才突然意识到雪清欢还在这里，便又连忙看向少女，有些疑惑地问道：“诶对了清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可能是来找我看病的。”

“闭嘴，别吱声。”

“吱。”

雪清欢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她似乎直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所幸她还没有忘记瑜子兮的嘱咐，此时听到简素问话，便急急忙忙答道：“哦对，我想起来了，师傅说要让你们过去到她那里一趟。”

“嗯？这时候师傅找我们有什么事……”

“好像说是要让我们下山。”

“啪嗒——”叶泠然的笔掉到桌子上。

“啥玩意？下山？”叶泠然的声音稍微提高了几度。

“嗯嗯。”雪清欢连连点头，她在瑜子兮那里听到的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下山。”雪清欢无辜地眨着眼睛，她身后的窗户外露出半壁天空，天上有云，云边有鸟。

今天的断剑峰上依旧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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