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年后。
花界芳香馥郁,灵气升腾。
一道黛色砖石鳞次铺就而成的水上宽径,两畔碧荷接连,粉色娇艳的水莲展露盛放。路径尽头,一座花幕垂直从天际处落下。花幕前,供奉着由光滑藤木弯曲生长而成的花神牌位。
一身素衣,面庞软软糯糯婴儿肥的姑娘擦拭干净先花神的牌位,又把贡品都换成了新鲜的水果。才提着裙角,规规矩矩地跪到祭拜的蒲垫上,双手合十,诚心祈话,
“花神仙上,今日是您和姥姥仙去的日子,源儿来看你们了。”
“希望花神和姥姥在一起,能够互相照料。花神仙上,姥姥可厉害了,她会打跑坏人,还会好多好多法术。就是特别爱睡觉,希望花神仙上,能够怜惜姥姥,让她在花神仙上的庇佑下,过得舒心一些。只要姥姥好,源儿一定每年都来供奉花神。”
虽然,花神并不缺她来供奉。
源儿失落,眼睫覆下,浓密翘长的睫毛下孤寂地抿了抿嘴巴。姥姥是个很好的人,花界的小精灵们也说花神是个很好的人。两个很好的人在一起,一定会互相照顾的。
水气盈盈而绕,缥缈至水境处,有长者的声音谆谆不倦,
“天元二十万八千六百一十三年夏至,花神梓芬仙逝,百花凋零。闻此噩耗,天帝罢朝举哀七日。花界,为花神举丧。九州四海,万艳同悲敛蕊不开。十年间,世上再无一朵鲜花绽放。天地间颜色尽失,直到十年后丧期结束,方恢复争妍盛开。”
花界那胡萝卜精老胡,捏着一束紫色花竹所作的书录,语气抑扬顿挫地科普六界先上神的史实。
“太初有道,化生阴阳二气,清浊自分,这便是我们所知的天魔二界;阴阳交感,氤氲相合,诞出日月星辰、花鸟虫鱼。继而分出善恶正邪。其后万物各自修行,修出神仙妖魔,还有血肉之躯的凡人。花界本属天界,四千年前花神饮恨而逝,众芳主脱出天界,自立门户,成为天地间的第六界。”
“嘿嘿,这先花神本记,今日便讲完了,诸位,可有什么疑惑呀?”
卖弄完了学识,老胡意犹未尽,期待地看着这些小花精们。
能有什么疑惑呀,这故事老胡说了不知多少遍,听得一众花界的精灵们直打瞌睡。可你若要问他除却天魔人花这四界外,还有哪两界,他却直道大道幽微不可说不可说。
小精灵连翘就是第一个拆他台的,那两界果然又答不出来,大家都没了兴趣纷纷想要散了。偏偏这个时候,长芳主气势凌然而来,一抬头,便见那大树上沉睡得鼾声起伏的锦觅。
不思进取。
长芳主秀眉顿蹙,一挥衣袖将她震落下来。
锦觅慌忙爬起来站好,见自己面前站着的是最为严厉的长芳主,声音都结巴了,“长,长芳主。”
不由分说,长芳主掌下起风一股灵力运用自如地向她使来。
锦觅掐诀调用灵力为盾,却根本不足以抵抗,“长芳主,您是不是记错了,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啊。”
“临时抽查!”
不说还好,一说长芳主更来气,使力将她击退。
灵力撤下,锦觅护住的胳膊也放下,露出一张清丽小童的脸来。身着葡萄色浅紫衫,头上挽着数千年之前,那位神秘老妪所赠的锁灵簪。锦觅目光瑟缩看向长芳主。
“这些年,你究竟把心思都放到哪儿去了?”
长芳主本是怒其不争,但见她越发被数落得气馁,也不免心软,放软了语气劝诫,“水境之外危险重重,唯有苦修灵力方能自保,你若想要离开水镜,就别再偷懒了。收收心,安安分分地修行为好。”
“锦觅知道了,谨遵长芳主教诲。”
长芳主为之叹气,“你还没记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锦觅持续迷茫,“今天不是朔望啊...”
连翘在后面急得暗示连连,胡萝卜胡萝卜!
胡萝卜?锦觅大惊失色,“今日霜降,霜降的时候要萝卜汤炖排骨,所以今日,是先花神的忌辰。”
锦觅越说越小声,长芳主余气未消,“今日祭拜典礼之后,罚你去守花神冢。”
长芳主走后,锦觅一脸失魂落魄,完了完了,要跪很久。
不对,锦觅张望,“连翘,源儿去哪了?今日是先花神的忌辰,那也是源儿姥姥的忌辰才对,她怎么没有提醒我呀?”
被锦觅挂念的源儿,此刻正跪在花神冢前,合十祈祷的双手放下。
撩开右手手腕上的衣袖,嫩白的手节上,一抹莹光若影若现,像是滴水珠的形状。源儿使劲搓了搓,只搓得肌肤受力变红,那个印记变淡了,而后消失不见。
当初,姥姥用了毕生灵力,才把封灵印牢牢下在她身上。姥姥交代过不许告诉任何人。
也只有时候心中想念姥姥,这印记才会一闪一闪地出现,否则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区别。
所以,姥姥为什么要为了这个印记,把她丢下。
思索无果,源儿看着花神冢发呆,远远有响动传来,回头一看,原是花界众芳主领着花界精灵来祭拜花神了。连忙起身立到一旁,尽量显得不惹眼些,一会儿好混入其中。
花界精灵向先花神祭拜,长芳主却将锦觅一人独叫到了前面,让她跪在离花神最近的蒲团上。
海棠芳主上前与长芳主商议,“她还是一介精灵,长姐此举怕是不合规仪吧?”
长芳主淡淡道:“大道至简,万物由心。先主泽被吾界众生,没有什么不合规仪的。”
源儿冒出个头和连翘一起偷看前方锦觅的身影,还好还好,还以为是她又忘记先花神的忌辰被罚了呢。
“肃,跪,敬。”
长芳主缅怀故人,沉声号令,跪在花神冢前的锦觅跟着她的话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祭拜。
“怀灵修兮飘离,折芳馨兮遗所思,长无绝兮终古,思婵娟兮无极。”
“芳主牡丹,”
“芳主海棠,”
“携花界众生灵,谨以至诚,昭告先主在天之灵。”
花界都人手一朵绯黄的月月红,恭敬地静听长芳主的祭词,未了叩上一拜。一拜落下,一场花瓣雨下得毫不吝啬。先花神恩惠,这些花瓣落到身上就是灵力,便相当于是一场灵力雨。
源儿也伸手去接,那花瓣落到她的手上却散为光点,毫无作用。
正发愣,接得最欢喜的锦觅挤到她身旁,一边用手去接花瓣,一边缠着她依依不饶,“源儿我告诉你,昨日刚酿好的香蜜是我一个人的了。让你早上不提醒我今日是先花神忌辰,害得我被长芳主责罚。”
源儿被身旁的人挤得站立不稳,听了锦觅的话脸上的神情更为无辜,“我叫了,我今日早时叫了好几遍,你还约好和我一起先来为花神冢清洁的。”
有,有吗?她莫不是梦中答应过的吧。
锦觅烦躁地挠了挠头,理不直气也壮:“我不管,总之,你要重新酿一管香蜜给我,我才会原谅你。”
层云成阶,九重天上,天门之后。
巨大的泣血琉璃所炼化而成的炉鼎之中,真火焚烧在宫殿露天的院场中心,天际上,化成凤凰形状的白云拖着长长的翎尾,覆盖着整座宫殿。
紫方云宫,荼姚来回的踱步泄漏了她的紧张,“我儿旭凤按律涅槃,要炼足七七四十九日。今夜,期满,请燎原君务必助其圆满。今夜,务必守好栖梧宫。”
事关旭凤安危,荼姚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定不得让任何人擅自进入,切记,任何人。”
站在殿中心的燎原君奉礼授命,“谨遵天后法旨。”
凤凰涅槃,确有种种心怀不诡之人,虎视眈眈。
人界,洞庭湖。
春日疏蘅,水风悠荡,一源翠湖碧波千里。
砂砾碎布的河岸,一袭鲜红斗篷将人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影伫立。
一个灰素衣衫,长须短胡的男子施步而来,向那背对他的红衣人行礼,“恩主,今日是火神涅槃的最后期限,只是,栖梧宫众多天兵把守,天界戒令威严,想要得手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红衣人的声音有一股恐怖的撕裂感,“这件事你不用插手,我自有其他的人选,你只需随时汇报天界的情况。”
“是。”
说完,那红衣人却已消失在满面湖风之中,湖面,只留下清波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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