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他盛满怒焰的双眸,蓝沫翕动着双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此刻的心情,她完全可以体会,因为她的心,同样痛着。
齐泽奕即心痛又无奈地看着她,她这样一声不吭,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高空中茫然无助,不知该飘向何方。他于心不忍,不再逼问她,因为就算她不说,他也能猜到皇帝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
“奕儿,不管你父皇同她说了什么,眼下你最重要的是回去好生准备迎娶希若的事宜,切不可怠慢了人家!”太后威厉的声音响起,听得齐泽奕眉头一皱。
他转过眸子,冰冷无情地瞪了一眼初希若,然后完全不理会太后,拉起蓝沫,快速离开了乾坤殿。
艳阳高照,如同金子般的阳光洒落在皇宫的各个角落,院里的鲜花迎着这温暖的光芒娇艳盛开,花瓣上晶莹的露珠熠熠生辉,像是人滴落的泪,明亮地让人心碎。
院里的美景让匆忙走过的两人无暇他顾,而且朵朵娇艳的花对于此刻的他们而言,是那样的灼人眼球。皇宫里的一切,不管人和物,都被他们厌恶着。
蓝沫像个木偶般,任由齐泽奕拉着她一路来到了景祥宫。
景祥宫是以前青鸳住的宫殿,自从她离开皇宫去了苍云庵,皇帝就命人一直把这里空着,只有齐泽奕进宫时偶尔在这里住住。
齐泽奕“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殿门,隔绝了外面的繁花似锦和温暖光线,诺大的宫殿显得有些昏暗阴冷。
“沫儿,父皇是不是逼你了,所以你才答应他,让我娶初希若?”他收敛了心底的熊熊怒火,沙哑质问出的声音含了些颤抖。
蓝沫怔怔地站在那里,昏暗的视线内,她仍旧能看清齐泽奕的脸庞,他额头上暴跳着青筋,足以证明他在隐忍着愤怒。
她垂下眼帘,转身背对着他,轻声道:“既然你都能猜到,为何还要问我?”
齐泽奕万分气恼,她就这样不信任他吗?不信他真的可以保全丞相一家,不信他真的可以带她远走高飞,所以才答应了皇上的威胁?
这样的不信任,让他更加觉得火大!
天下间,谁都可以对他产生质疑,唯独他最爱的沫儿不可以!
他强行掰过她的身体,抬手紧捏住她的下颚,让她与自己对视,“你为什么要答应父皇,为了护住丞相府上下的人,你就能够不顾我的感受,让我去娶那个下贱的女人吗?”
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低吼出来,为了她,他不惜和皇帝以命相搏,可是她这样轻易的妥协,不仅让他昨天晚上白挨一刀,还让自己觉得对她一心一意的坚持是如此可笑!
“我也不想答应他,可是我若不答应,相府上下百多条人命,全都可能因我而死,奕,我不能这样自私地为了个人感情,而置他们于不顾!”
“那就可以置我于不顾了吗,牺牲我,保护他们,这就是你的选择?”她的大义灭亲,让他很受伤。
他并不是执意要怪她的妥协,可是一想到初希若那副让人恶心的嘴脸,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明明心里是想和她好好谈,可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
“不这样选,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在这个封建王朝,皇帝大如天,他可以掌控任何一个人的生死,谁不顺了他的意,他完全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把那个人除去,就算我们私奔远走天飞,可是不管我们走到哪里,谱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不想放过我们,我们一样不能过安稳的日子!”
蓝沫也一时没压制住,大声吼出了心里的无奈。
如果上帝给她第三条路,当然,这条路必需保证丞相一家不会有事,而她又能安安心心地和齐泽奕海角天涯,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选这条路。
可是,这世间没有如果。
所以,她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她真的无能为力,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愿意让自己心爱的男人去娶别人。然而生在帝王家,有些事不是他们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齐泽奕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望着她,她眼里的无助和茫然,他都看见了。
心狠狠地揪痛着,他无法再去怪她,纵使她亲手把他推向别的女人,他仍然疼她爱她。
他伸出手臂把她揽入怀中,将头抵在她的肩上,无比受伤地黯然问道:“那你就如此狠心,让我娶了别人吗?”
听着他的声音,闻着他的味道,蓝沫心痛得发抖,盈润的泪花在她眼里打转,可她却坚强地把泪逼了回去。她好想紧紧地搂着他,告诉他,她之所以会狠心让他娶希若,完全是逼不得已,而且一想到他要娶别人,她就抓狂到发疯!
可这些话刚涌到喉头,又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脑海中不禁回放着同皇帝签的那份休书,恐怕齐泽奕还不知道,若是让他知道,他的父皇帮他休了她,那他该有多大的反应,甚至会做出什么让她不敢想像的事情。
这么一瞬间的思考,蓝沫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她深吸了口气,轻轻地推开他的怀抱。
“我不是狠心,是不得不这样做,感情只是生命的一部份,丢了还可以再从别处寻,可是亲人,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没了便没了,所以孰轻孰重,相信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
她说得轻那样轻巧,可就是这样轻巧的说话语气,深深地刺痛了齐泽奕的心!
原来,在她的心底,他们的感情轻于鸿毛,只有亲人,在她心里才是重如泰山!
多么让人心寒的话啊!
他为了她,不惜与皇上绝裂,不得不再次将母妃送回庵里,只为了能和她长相厮守!可他的付出,他重视,在她看来,却是一文不值!
唇角拂起一抹苦笑,他定定地凝视着她,字字句句咬牙问道:“如果,没有人逼你,在丞相一家和我之间,你还是会选他们,对吗?”
“是的,我当然会选他们,虽然我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现在扮演的是他们女儿的角色,所以我有必要尽自己的职责去保护他们。而你不同,再怎么你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他不会拿你怎么样,最多就是让你娶个女人罢了!”
蓝沫分外清冷地说完,流转的眸光看向厚重的宫门,不让眼底闪烁的泪花流出。她故意说这些狠心的话,就是想让他误以为她是个薄情的女人。
因为她答应了皇上,等希若一进恒王府的大门,她就要离开。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明明知道他听了这些话会恼,她仍旧说出了口,哪怕让他恨她也好,一辈子不原谅她也罢,至少这样,他不会怨皇帝。
齐泽奕眼里的怒火一点点消散,漆黑的眸子慢慢含满了如同寒潭般的幽冷,他望着蓝沫的侧脸,心里对她的宠爱,因她方才的一席话,正在被缓缓抽空。
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她,犀利的眸光仿似要将她看穿。
“我在你的心里,就如此不重要?沫儿,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那好,我成全你,我娶希若,帮你保住丞相一家!”他冷淡地说完,不知道是心痛得难以复加,还是胸前的刀伤锥心刺骨,他每呼吸一下,就觉得好像吞进了毒药,不然,为何他的心会痛成这样!
他不再多说,倾身过去打开殿门,然后大步离开。
看着他漠然离去的背影,蓝沫只觉得浑身无力,软软地跌坐在了地上。她用自己的狠心,伤害了齐泽奕对她的真心,这恐怕是她一生中干的最傻的一件错事!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他们说的这样清楚了,齐泽奕就不会再去找皇上闹,就不会再抗旨拒婚,就不会再让皇上生气……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想的是一样,眼泪却再也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她无助地像个孩子,坐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放声大哭。
“现在知道哭了,刚才还故意说那些狠话来气他,沫沫,你怎么想的?”
温柔叹息的男子声音传来,蓝沫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在看清来人时,她哭得更加大声。
“月大叔,我好难过……”她哭得可怜,起身扑进了月铭殇的怀里。
“为什么不好好和奕谈谈,非要弄得两个人都这么难受?”又是一句男声响起,蓝沫这才发现,韩予洛也来了。
顿觉自己失了礼仪,她忙离开月铭殇的怀抱,用了衣袖抹掉脸上的泪。
她哽咽而语,解释道:“有些事情,不是谈谈就能解决的,皇上执意要让他娶希若,就算我们再怎么反抗,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先顺了皇上的意,这样还不会让他们父子关系弄僵!”
韩予洛叹息一声,没想到沫沫和奕经厉过生死离别,她的性子还是这样倔,于是他忘记了昨晚奕的嘱咐,幽幽道:“可是你知道吗,奕为了你,不惜在皇上面前自刺一刀,以死来保护你和相府的人!”
盈满泪珠的瞳孔瞬间睁大,她震惊地望向月铭殇,不敢相信地问道:“予洛哥哥说的,是真的?”
月铭殇点头,“恩,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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