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觉得这种情况下专心工作似乎有点困难。
他知道有两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昨天从GHQ死囚区顺便救出的两个人,正坐在他对面的位子上,悄悄审视着他。这种情形从刚刚的谈话结束后就开始了。
不久前两个人中留着小胡子那个为他们的被捕做了一番冗长的解释,他表情诚恳,偶尔露出一点不安的笑容。
涯漫不经心地听完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在他回过头的时候,两个人的审视稍稍中断了一会儿,但等他一不留神,两个人的目光又会飘回到他身上,这种持续不断的窥视已经让涯觉得好笑。
“听着二位,如果你们有什么话想问,脑子里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好了。”涯说。
“小胡子”犹豫着开了口:“刚刚我告诉过您,我们只是政府大楼里的普通员工,因为想要抄近路穿过了军事基地,结果就被当作间谍抓了起来……”
“哦。”
另一个一直一言不发的人不禁抱怨:“只有这样。”
“难道我要说‘真可怜’吗?”涯说。
小胡子略带责怪意味地看了一眼他的同伴:“少说几句吧,大头。”
接着他看向涯,准备将话题引回来:“如果您……”
涯向他轻轻挥手:“称呼‘你’就可以了。”
小胡子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好……好的,就是说,如果能让我们联系我们的朋友,他会帮我们安顿下来的,他也会很乐意支付报酬。”
“我原本也打算这样,不过你们得先交代才行。”
小胡子一愣:“交代什么?”
“实话。”涯说。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
“那就没什么好谈了。”涯目光潺潺,眉间却皱着。那是种不怒而威的表情,令两个人都抽颤了一下。
“如果你们说得是真的,那这个军事基地的安保措施也太差了,不像GHQ的风格。”
“唉,什么安保措施也不能面面俱到啊。”小胡子谨慎地选择着言辞。
“有可能,但直接关进死囚区也夸张了,据我所知死囚区只关押危险分子,其他哪怕是需要处死的犯人也通常会关在普通牢房。”讥讽的笑容爬上涯的面庞。
大头眼珠一转,说:“也许阁下知道的并不全面呗。”
涯的脸上依旧挂着冷笑:“说的没错,但我知道你们,你们的资料被GHQ删除了,不过无论修改过多少次都有记录,删除的内容保存在元数据里,而我的手下里刚好有两个人会解码这种数据。”
小胡子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助,如果不是气氛这么严肃,那表情几乎可说有点滑稽。
涯指着大头说:“你是涩谷研究所的研究员。”
他看向小胡子,还没出声,小胡子已经自己开口说:“我是涩谷研究所的部门主管。”
两个人都陷入沉默,涯没有打扰他们。
“好吧,你想怎么样才肯放了我们?你还想知道什么?”小胡子说。
“你们是怎么被捕的?”
“潜入了档案室,偷出了一份资料,我们原本准备好了出国,但GHQ的反应更快,没来得及走就被捕了,”他叹了口气,“或许他们在我们行动之前就怀疑我们了吧。”
“什么资料?”
“是有关启示录病毒的资料,恕我只能说这么多。”
“启示录病毒,”涯思索片刻问,“你说有朋友会帮你们对吧?”
“没错。”
“我不嫌干零活的人多,所以你们就在这里干一个月的零活,如果表现得好,我会让你们联系你们的朋友,当然你们也可以偷偷联系他,只不过放不放人是我说了算。另外你们说过他会付赎金,我听到了哦。”
“啊?”大头大叫,“什么嘛,难道你不知道所谓的知足吗?”
涯露出轻视的态度:“我们可是‘****’,知足?那种东西可是胜利的坟墓。”
夏日的太阳猛烈而灼热,落在葬仪社的一片新式双向射击场上。现在,依照涯的命令,每人每周必须在射击场至少花上八个小时。
涯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正充满欢声笑语,大家似乎都在讨论着昨晚的空中大爆炸,阿尔戈正抓住大云的肩膀说到精彩的部分,大家都大笑起来。涯看着他们说呀笑呀,也跟着回忆起了昨天的战斗,大家怎样将GHQ的飞机引入陷阱,然后……
阿尔戈突然发觉涯走到了自己旁边,大家也注意到了他的到来。谈笑声戛然而止。
涯已经习惯这种情景了,不管是夸耀各自战绩的会议上,还是在闲聊的用餐室里,在训练场,在战斗中……所有谈天说地在他出现的瞬间都会转为沉默。
大家都会恢复严肃的态度,以保持对他的尊重。这种尊重会提醒他,其他人的笑声中,其他人的友谊里,没有包括他。一切使生活变得可爱的人性的温情,使艰涩沉寂之处充满乐音的温情通通不属于他。
如果是在五年前,涯还会问上一句“为什么不说下去”或者“我不是也在那里吗”,不过现在他不会问了。
“你也明白吧,你所期望的,不在完全胜利之后就不能期待。”军师曾如此告诫他。
越是无可挑剔就越是被疏远、孤立。
就是这么一回事,他只不过被当作旗帜而已。
他不能给同伴们施加超出他们承受极限的压力。每次指派,他都必须留意大家的训练频率,以免他们过度劳累。他必须让大家轮流休息,这意味着有时在战斗中他只能指派一些实力稍差的人执行任务。让他们休息就意味着自己更劳累,给他们减缓压力,相当于给自己施加更大的压力。而涯开不开心对别人来说是完全不值得关注的,甚至对涯自己来说也是毫无意义的。生存是第一位的,在此之后才能考虑开心不开心的问题。他把精力都集中在战斗上,从战斗中得到教训,考虑在未来的战斗里他又如何应付。
大家对作为总指挥官的他的信任与日俱增,但他们之间的友谊、并肩作战的回忆却慢慢淡化、消失了。
这一点,之前或者现在都没有太大的改变。哪怕是得到了虚空基因,最后的终点可能都是一样的,因为就算是重新经历一次,这方面也还是跟过去一样。
与“他是什么”相比,“他是谁”永远微不足道。
但他还是得全力以赴。
太多人死掉了,太多人难逃一死。从一开始,他就相信那些不是普通的噩梦。噩梦不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日复一日,不会纤毫毕现、精细入微。如果止步不前,它所预示的未来就会成为现实。
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阻止。不只是为了真名,还是为了更多人。
但这种令人敬佩的信念并不会改变他被孤立的事实。如果他能得到关爱和怜悯,那也只会发生在他的梦里。
涯捏了捏鼻梁骨,抵抗着涌泛起的疲劳感。上个星期加起来一共才睡了几个小时。而刚刚射击场上的情形让他想起了无数类似的情形。
真是该死的尊重。
当然,这些折磨只是小事。涯说服自己把这些全部忽略。但更让他在意的是他没办法忽略,明明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在司空见惯的事情上耗费精力,却还是无法专心致志。
四分仪注视涯,那么锐利的一对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思想。
“我看你需要多睡一会儿,涯。”
涯用笔端轻敲着嘴唇,闻言抬头看了四分仪一眼:“怎么了吗?”
“你相当地心不在焉啊,在想什么?”
“你很闲吗?”涯不假思索地反问过去。
“不是多管闲事。任何心事都是失败的种子,我的职责就是铲除它们。想心事是可以,但必须把胜利放在首位,没有它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如果你没法解决烦恼,不妨告诉我。”
虽然四分仪的面容是诚恳、严肃、而真挚的,但涯还是慢慢的摇了摇头。
“我没事。”
“真的不说吗?不告诉我的话可就没有人可以告诉了,毕竟你是行走的禁言标志。”
那样的情景连四分仪都见惯不怪了,所以他打算从这个话题入手,只要对话能进行下去,就不怕了解不到涯在想什么。
此刻四分仪等待着涯的犀利反击。
但涯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地走了,脸庞似乎蒙上了苦涩的阴影。
四分仪哑然。
不应该是这样啊?本来是想开解他,结果怎么弄得像往他伤口了撒盐似的。
不过,至少知道他到底为什么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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