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艺术改变人生，抽象改变生活

“你说过，不被人拒绝的最好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

那句喜欢你，我始终没说出口，每次我想要开口，你都已经先摇头……”

正当伊维安.艾瑟特雷拉深情并茂地诉说着自己心中的话语时，铁窗后那正在做着笔录的执法官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轻蔑道：

“兄弟，你能正常一点不？你TM这会儿对一个摇头风扇讲什么真情告白呢呢？”

“你怎么能看不起风扇呢？”伊维安瞪眼道：“风扇怎么了？当今社会这么发达，如今在洛瑟尔大陆有人和纸片人结婚；在神器师之国米德尔伯格也有人和自己的机器女友举行婚礼；绝大部分单身汉都有自己的右手当老婆，那电风扇又怎么不能当老婆了？难道电风扇就不配拥有爱，就不配得到一个真心的告白吗？”

额……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没法吐槽。

执法官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埋头于自己的笔录工作之中。

（希望能早点完事，赶紧把这家伙弄走……和他呆在一起我们两迟早得疯一个……）

……曾经有这样一句话，被千千万万成功人士与名流精英们反复引用：

“努力了也许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肯定不会成功。”

这句被奉为成功学宝典的话，鼓动了千千万万年少气盛，渴望加薪，升值，迎娶白富美的年轻人们，怀揣着梦想与激情，涌入了职场与企业。

不过要是以毕业自海雾市王家学院的失业大学生——伊维安.艾瑟特雷拉的观点来看，这些同龄人倒是与浩浩荡荡奔向屠宰场的肥猪有几分相似。

“九九六是福报，不爽不要来。”

然而往往在入职后不久，那些当初怀揣着激情与梦想的年轻人们才终于认清了冷冰冰的现实，也才终于认识到了那些对成功学大谈特谈的老板们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这些工作只是简单而无味的重复劳动与压榨，刚刚从学校里毕业的大学生与流水线上的僵尸工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开始，你会痛恨那些监督着你工作，鞭策着你干活的魔眼警卫。慢慢地，你习惯了，习惯了社畜的身份，逐渐成为了这台剥削机器上的一分子；

而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生活，一旦离开了这个曾经剥削过你的青春与汗水的地方，你反而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而这一过程，便被人们称作是体制化。”

——节选自一位在费尔斯凯因锻锤矿业集团的应届毕业生，在个人数据版上写下的留言。

在见识到了那些与自己一同毕业的同学们是怎样在日复一日高强度的工作岗位上榨干自己的魔力与青春后，伊维安也终于总结出了自己的座右铭：

努力了也许不一定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会很舒服。而这就是你的同龄人们不到三十岁就在工作岗位上纷纷猝死，而你还能四处游手好闲享受人生的真正原因了。

……

“老实点！把所有的犯罪事实供认清楚！”

铁窗后的一声怒吼让伊维安.艾瑟特雷拉暂时从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中清醒了过来。他懒懒地抬起眼皮，扫视了一下坐在自己对面的警备官，假装如梦初醒地问道：

“你说什么？警官先生？”

对方抬起手臂，指了指贴在墙上几个大大的红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这家伙听不懂吗？”

负责审讯伊维安的警备官是一名在外貌上看上去大约有四十多岁，有些胡子拉碴的中年男性，是一名白色法术力的使用者。

“嚯……是么大叔？我倒是听我姑姑说过：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啊。”

伊维安斜着眼睛，瞥视着眼前的老男人警备官：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只是一个自由职业者，只是一个拍拍视频蹭蹭热度，赚点小钱的非知名UP主罢了……我向您发誓，我并不是真正有意要私闯依文洁琳女士的私人领地，只是想借用一下墓园那里的环境，为视频制作拍点素材罢了……。”

在听到伊维安仍然坚持着这样的观点之后，警备官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让阿莉雅警长来和你谈吧，希望你不要后悔，小伙子。”

在警备官离开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大门之后，我们的主角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在房间的角落里假寐起来。

作为一名平日里遵纪守法，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新时代青年，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被什么样的鬼迷了心窍，非要冒着给自己的档案里永久性地添加一个“曾受拘留”的黑历史，给巫妖大师依文洁琳添堵的原因。

（其实我也并没有搞什么大破坏嘛……也就是砸烂了几个破墓碑，敲坏了几具骷髅罢了……有必要为这屁大点事就惊动哈斯塔德市警备厅的大驾么？）

伊维安感觉到很委屈，他一边自言自语地碎碎念，一边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在不知不觉间，他的思绪又再一次回到了几个小时前：那时候他正身披着夸张的戏服，手持训练用剑，一边用摄像机拍录着视频，一边与墓园里的骨头架子们大打出手。

在花掉整整三天的观察了依文洁琳女士的行动规律后，他原本以为今天依文洁琳女士正在命匣里备份灵魂档案，可谁又会知道她怎么会在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钻出来，突然杀自己一个回马枪呢？

“翻车了，翻车了，艺术改变人生，抽象改变生活，整日整活，终于也沦落到被活整了的地步了。”

他苦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一边按压着太阳穴，一边使劲地回想着整个事情的发展经过：

……

陈腐潮湿的泥土之下，不得安息的亡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仅剩白骨的手爪缓缓地扒开了头顶的泥土。

在这片古老的坟地里，漆黑的天空下正下着倾盆的大雨，雨水将泥土从死者的身上直冲而下，亡灵的猩红的灵魂火焰眼中骤然点亮，空洞的喉咙里发出了破风箱般的干涩嘶吼声：

“人类，你打扰了亡者的安宁，你必身遭永世的诅咒。”

话音未落，一道剑风瞬间斩断了大片的雨帘，在瓢泼的大雨中斩出了短暂地真空地带。

片刻的停顿后，骸骨士兵的头颅身首分离，在雨夜的天空下高高地飞起。

“沉沦在地狱深邃的泥沼中吧，腐朽的尸骨。”

伊安.艾瑟特雷拉以一记真空斩终结了对手，冷冷地扫视着周遭不断爬出坟窟的尸鬼士兵，死亡与腐烂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浓，几乎随时都能让生者脆弱的心脏在寒风中停跳。身披黑色风衣的年轻人缓缓地蹲在了原地，手中多出了一卷施展神术必不可少的祷文抄本：

“仁慈而严厉的守护女神，阿玛纳世界的肃清之刃啊，保护你的孩子，让你的恩泽降临世间——光缕禁锢！”

年轻人轻移右手，圣洁的白色光芒被他挣扎着捏在了掌心之中。这点小小的光芒虽然如同萤火虫一般微弱，但正是这样一缕细微的光芒驱散了暗夜中的黑暗与恐怖——年轻人轻挥左手，细微的光丝瞬间变成了锦缎般的白色光带。

“收。”年轻人开口道。

在一字的命令过后，光带顿时向内一缩，将所有的骸骨士兵牢牢地捆缚在原地，年轻人的身形顿时变得模糊不清，以足以让人产生错觉的速度鬼魅般闪现在层出不穷的骸骨战士当中。

几息之间，所有的死灵士兵都被彻底打成了一堆无法再度行动的碎骨。伊安缓缓地收剑入鞘，他的身后尸骨正在瓦解之中。年轻人并未因这样的景象而回头，他冷冷地扫视着一旁浓重的黑暗，轻蔑地丢下了挑战辞：

“在我面前现身吧，玩弄死者的邪恶巫妖，是该为你亵渎生死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显现真形”的法术知识和他带刺的字句一同抛向了黑暗中，一声打碎玻璃般的响声过后，一个矮小的身形在黑暗中缓缓地现形了。那是一个身披黑色长袍，矮小瘦弱的身形，手爪中正紧紧地攥着一柄魔导杖，恶意而狂怒的视线从兜帽下射出，牢牢地锁定了横剑身前的年轻人。

她的身遭缠绕着浓重的死灵气息，亡灵的哭嚎声为她的一言一行配上了令人恐怖的BGM。很显然地，这名巫妖大师被年轻人不知死活地挑衅深深地激怒了——对于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她将对眼前的冒犯者长久地痛苦折磨，一解长眠被侵扰的心头之恨。

“愚蠢的人类啊，”巫妖粲粲地怪笑起来，“伟大的‘黑暗福音’依文洁琳很欣赏你闯入此地的勇气，但无论你是什么来头，你的好运今天都到此为止了。你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作对，你必将为今日的挑衅付出惨重的代价。”

“来吧，让我们战个痛快吧，看看今天谁将笑到最后吧。”

话音未落，巫妖的身边顿时出现了由纯白的魔力所构建成的传送阵。

“召唤：执法官通道——小伙子，准备好接受社会的毒打吧”

执法官通道，白色系魔法二环法术——在缺乏魔导网络覆盖的荒郊野外，它难以及时地发挥作用。但在魔导能量活跃，神器基站热点密集的城市之内，这个术式能够精准地为身穿执法官动力装甲的警备人员提供传送信标，迅速地完成警备力量投送

两名身披动力装甲的身影顿时出现在了光芒织就的大门中——两名重装战士威风凛凛，盔明甲亮，晶石回路在四肢与胸前闪闪发光，构建出坚如磐石的防御术式，能让穿戴者以超乎常人极限的方式行动与攻击。

两套动力装甲上环绕着纯白的圣洁法术力，足以藐视绝大部分邪物软弱无力的攻击，棱角分明的外形显现出简洁先进的机械感。这样全面而强大的防御性能，足以让身披这套盔甲的士兵与骑士感到可靠与安心

毫无疑问，在这样武装到牙齿的精英士兵面前，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的邪恶巫妖远不是对手。只需片刻的交锋，这些强悍士兵的动力剑与魔导步枪将会让邪恶之徒瞬间灰飞烟灭。

“警察同志，就是这小子在墓园里大搞破坏。咱在这里蹲守了两天两夜，终于让我在今天给逮着了。”

巫妖女士在看到两名执法者骑士到来之后丝毫没有显现出惊慌，抬手一指眼前一脸慌张的年轻人。听到这话以后，两名动力甲骑士将手中的枪口稳稳地指向了伊安的前胸，头盔外置的通讯器中响起了怒气冲冲地警告声：

“举起手来，抱在后脑上，放下武器，原地蹲下——按照我的话立刻执行！不然我们就要使用非致命武力了。”

（不要吧——居然直接把条子找来了，我可不想在档案里记上一笔受过拘留的黑案底啊！）

伊维安无声地呻吟着——没想到这些执法官骑士在逮捕犯人时的台词真的和《海雾之城别动队》里演的一样，要是自己真的是电视剧里的犯罪分子，在对方警告不成后，下一秒钟就要对自己大打出手了吧。

（唉……在这种局面下还是认怂好了）

“警官大人，别动手啊，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看在我年幼无知的份上，这次请饶过我吧。”

年轻人丢下了手中的神术抄本与冲击剑，瑟瑟发抖着原地蹲下了。两名执法者骑士彼此对视一眼，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年幼无知？”一位女性警备官有些好笑地说道，通过外置通讯器放大的声音在狭隘地环境中发出了阵阵回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词，让今年已经二十四岁的伊维安几乎要在公开处刑的羞辱下将脑袋埋到地里去。

“你今年都已经奔三了，还敢说自己年幼无知？原地老实呆着别动，我们要排查这里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险品。”

“施展法术知识：神器搜查。”

（作者注：神器装置即指由机械装置与魔导符文技术组成的回路制作的各类功能不同的机械设备，运作机制类似集成电路）

另一名骑士的臂甲上亮起了白色的法术力纹路，他向着远处的墓碑举起了胳膊，——这是动力装甲上预先刻印好的，用以搜寻各种神器造物的法术知识。与此同时，远处的一处墓碑上亮起了阵阵闪光，似乎是在与臂甲上亮起的光芒遥相呼应。

“摄像机？你这是要搞直播还是录视频？？怎么，想当网红想疯了，在这里表演坟头蹦迪吗？”

先前的女性执法官嘲讽着，将伊安的摄影机回收到了证物盒中。而另一位身披动力装甲的执法官则施展了一个白色系二环法术‘审判官罗网’，将伊维安牢牢地束缚了起来。

“跟咱们去哈斯塔德市警备司走一趟吧，年轻人。破坏公物，非法闯入，侵扰死者，虽然犯得都不是什么大事，但留个黑案底可就有你受的了。”

“不要啊……”伊维安无力地挣扎着——然而在看到两位执法官头盔护目镜后铁面无私的视线时，他知道求情是不可能的，只能像是一只被老鹰抓到的小鸡仔，在瑟瑟发抖中缩成了一团。

在例行公事地做好了现场的拍照取证以后，先前那位女执法官转向了一旁抱着胳膊冷笑着的巫妖，诚恳道：

“抱歉，依文洁琳女士，这几天晚上让你受累了。”

“哪里的话？阿莉雅警官你太客气了——你们人民警察才是最辛苦的，我要好好谢谢你们啊。”

金发“少女”气哼哼地挥了挥魔导杖，狠狠地敲了敲伊维安的脑袋，批评道：

“世道变了，这帮小B崽子整天不想着好好工作出人头地，尽想着怎么吸引点击量，当网红，一夜成名。这帮孩子越来越不踏实了，您可得好好批评教育他。”

金发的‘少女’叉着腰，气鼓鼓地说道。然而当她看到了一脸倒霉相的伊维安之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下的了落井下石的狠心。

于是她的口气渐渐软了下来，反倒为伊维安开脱道：

“年轻人精力旺盛，在这个年龄段弄出什么乱子都是有可能的，哎呀，老太太我也不是没年轻过——让他赔钱什么的就不必了，反正我们公司已经在紫晶财险投过保，这点损失还在理赔范围内。”

另一名警员瞪了一脸生无可恋的伊维安，鄙视道：“看见没，人家巫妖奶奶心地多善良，你在人家地界上拍什么土味视频搞破坏人也没想着要找你算账，连理赔都没找你要。”

虽然对方并不打算特别追究伊维安的责任，但阿莉雅警司也有自己身为微光精灵与执法官的底线要遵守，她咳嗽了一声，提醒道：“

人情好躲，国法难逃。小伙子，要是没人来保释你至少是十五天拘留——在看守所里好好反省一下吧。”

两位执法官集中着地脉法术力，将执法官通道的传送咒语覆盖了已经绳之以法的伊维安，对那位报警的巫妖女士告别道：“我们走了，依文洁琳女士！开启：执法官通道！”

“谢谢警察同志了。回头给你们送锦旗。”

在两名执法者骑士离开了墓园之后，金发的“小姑娘”，在漆黑的雨夜中打着哈欠，转身躺入了身旁墓穴里的滑盖棺材中。

“行了，终于不会有人来打扰咱睡美容觉了……咱已经忍了他两天，也是时候该让他受点教训。也不知道这小子走了以后，还会不会有别的小崽子来这里找牌面……呵呵，到时候老婆子可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温柔了。”

巫妖大师躺在了自己的棺材中，缓缓地打开了立体声音响，她闭上了眼睛，逐渐陷入了沉眠般的冥想。 而墓穴之外，雨也开始下的越来越大，终于所有的嘈杂都掩盖在了淅淅沥沥的大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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