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人生只若初相见
在伊维安最初的映像里,克雷伊最开始留给他的是一段不甚愉快的记忆。
当他还在默默地陪伴着雪小姐,为她的梦想而努力时,克雷伊就像是一个闯入他生命中肆意践踏的不速之客。
在刚刚来到海雾市这样的大城市时,克雷伊的钱财能和大学里最为趾高气扬的富家子弟比一比阔气。
那时的他喜欢各种各样的享受与刺激:开最壕的车,爬最高的山,喝最烈的酒,玩最美的女人。
在那时,他的容貌还没有留下如今岁月风霜的痕迹。他的双眼明亮如寒夜里的星星,娇美如最秀气的精灵少女。
为博女伴一笑,克雷伊可以将一枚价值一百流通点面值的紫金币作为打水漂的玩具;在他玩腻了那些攀附权贵的女人们之后,他可以随时啪嗒一声板下脸来,让她们在三秒钟之内全部滚出他的视线。
他任性,他骄傲,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他自诩血统高贵——因为他的钱财与美貌,很多人可以原谅他的任性。与女神面前低三下四的舔狗备胎们别无二至。
他懂得享受,也懂得生活。像他这样一个的潇洒贵公子,随口说出的一句无心之语,无意中的一举一动,都是对那些家境远不如的同学带来了伤害与刺激。
“伊维安大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
克雷伊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充满了自嘲地意味。
“当年的我开着香车与一帮狐朋狗友较量车技高下时,我看到了你陪着雪姐姐坐在路边为人画像的样子。
那时的我还很不懂事,只是把你们这样路边画画的学生当成是招摇撞骗的家伙。”
于是这个轻狂的少年洒下了一大笔的金币扬长而去,只为在后视镜里欣赏到两人蹲下身子捡钱的狼狈样子。
伊维安一向都是一个温和而柔软的男孩子,能扰乱他心绪的事屈指可数。然而那狂笑声与克雷伊的恶劣名声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朝着留下一路嚣张狂笑离去的跑车,伊维安少见地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他想要朝着那辆远去的豪车释放破坏性的术式,但当他看到身旁雪小姐正弯着腰捡拾着地上的金币时,他慢慢地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着女孩的喃喃自语。
“一千流通点……一千五百流通点……可以为咲恋育幼院的孩子们在提供三天营养丰富的三餐了。”
看着阿雪默默忍受侮辱的样子,伊维安沉默了。
他也同样弯下腰,学着女孩的样子捡拾着地上的金币——这可是他打工许久才能积攒到的一笔小小财富。
伊维安想告诉阿雪,自己一直在为实现她的梦想而努力,一定能为她实现举办画展的愿望。
然而在权势与财富面前,伊维安真正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那一天,伊维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找回宿舍的。
他的脑子里始终回想着雪小姐默默低头,毫无尊严的样子,心酸地想起了一首曾听流浪歌手演唱过的诗章:
“少年踉踉跄跄地退出门外,原来自己的本领只是游手好闲;
他头也不回地跑出村庄,原来自己养不活心爱的姑娘。
我把这段故事送给所有立志云游的男孩,翻山的脚步总会疲惫,涉水的心灵总会沧桑
顶天立地要做世间独一无二的英雄,不如顶门立户去做平凡的男人。
爱一个你爱的女孩,挑战人间真实的生活;
爱一个爱你的女孩,给她这人间所有的幸福……”
我……我养不活心爱的姑娘,我不能给她幸福……
如果说曾经的伊维安还有着想要出发上路,寻找母亲的想法,可现在的他却无法横下一条心,不管不顾地踏上征途了。
毕竟,心中有了一个女孩分量的他已经生出了多一份牵挂,已经无法像无根的浮萍那样随风飘散。
“那时的我可真是个贱人啊,伊维安学长。”
克雷伊的双手深深插入银白的长长秀发中,神情无比苦涩。
“是啊,你确实是。”
伊维安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不是阿雪发现你只是用嚣张跋扈来掩藏自己的脆弱与善良,我一定会为救了你这样的人而感到羞辱。”
自那一天以后,伊维安才终于意识到,在往后几届的同学里还有着这样的人。
如果不是那一天偶然的相逢,恐怕他们两人的生命也不会再有太多的交集了。
然而,也许俯瞰着人间的三神会给灾难与幸福称量出相同的重量,王家学院里趾高气扬的阔少克雷伊也终于等到了那本属于他的劫难。
在某个平常的日子里,在海雾市的大墓地里,在底层人民抱团取暖的贫民窟中,有那么一些被这个世界的肮脏所浸泡的人在暗中准备着,决定为了一笔可观的赎金铤而走险。
于是平日里最为高调显眼的富家子弟克雷伊便成为了一场绑架的受害者,被那些有心算计他的犯罪人士带到了大墓地中某个地脉魔力紊乱的角落里,静等着赎金上门。
作为枫荷市当地政商界鼎鼎有名的人士,在知晓了最为疼爱儿子被歹徒劫持后,克雷伊的父母通过海雾市警备局发布了悬赏通缉令。
几万流通点,对当时的伊维安来说,那是一个让人心动的数字。
为了拿到这笔钱,伊维安赶在海雾市当地的警备官准备救援之前,孤身一人深入那盘踞着冰冷死灵与亡命之徒的墓窖深处。
整个救援过程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但那些细节并不重要。
就在人们都以为伊维安将会一去不回时,两个彼此搀扶着浑身血污的身影迈着艰难的步伐,缓缓地走出了墓窖。
“自那时起,我们的血也算是彼此交融过了,也算是有血亲之谊的兄弟了是吧?”
“嗯……因为伤势严重的缘故,我们被一起送到了海雾市医院里,你我二人都进了ICU重症监护室。”
在生死面前,所谓的财富与地位并不能给两人带来什么样的差别。
对于病人来说,此时最为珍贵的财富,没什么要比陪同在病床前的朋友与亲人更珍贵的了。
然而平日里和克雷伊一起吃喝嫖赌的酒肉朋友,如今没有一个陪伴在他身旁。
那些因金钱而美貌对他谄媚的女人,并不缺少他一个金主。更何况那些女人也受够了克雷伊喜怒无常的脾气,没有理由把时间继续浪费在他身上。
平日里,阿雪还要为自己的事业攒钱,也只有在周末的两天内才有机会照顾行动不便的伊维安。
“当时的我真是羡慕你们啊。”
克雷伊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中的嫉妒并非虚情假意。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和那些轻浮的女人也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
从小到大,在物质上从来没有匮乏过的克雷伊不懂什么是爱。
就连他的家庭也只是费尔斯凯因国内裙带关系,政治联姻的产物。
虽然总是有着能够随意挥霍的钱财,身边也从来不缺异性的温暖。
但看着雪小姐照顾伊维安起居,和他一起计算着离实现理想还有多遥远的距离,在病房的阳台上上一起看天上的星星,在黄昏时看天边最美的晚霞,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才是那个孤独而可怜的人。
“看到你们之间的那个样子,我真的很羡慕,很羡慕你们。总想着这样美好的东西怎么可以让一个处处都不如我的家伙拥有?”
在治好在营救克雷伊时所留下的伤势后,伊维安拿到的悬赏奖金也就剩不了什么了。算上为此耽搁掉的挣钱时间,也许损失掉的金钱比最后剩下来的一点点奖金还要高出不少。
看到伊维安在经济方面是如此地困窘,克雷伊的心中萌发了一个恶毒的念头:
既然这个手头拮据的男孩子对女孩的愿望是如此的上心,那如果自己许诺能为她实现她举办画展的愿望,是不是就能让那个家伙感到痛楚呢?
在二十岁以前的人生,克雷伊是一个真正的富家子弟与二世祖,他从来都把身边人对他的照顾与好处当成是理所当然。
就算伊维安把他从深不见底的地下墓穴中挣扎着救出,他也只是认为这只是与父母的赏金对标的责任。
别人有的东西,他想要更好。如果自己没有,那就抢过来,破坏掉。这就是他曾经的行事准则。
然而在他还没有为自己的计划进一步有所实施时,雪小姐却主动地找到了他。
一开始,克雷伊在感到得意的同时又感到了一丝失望。原来那个人如其名,眼神干净的女孩子也和那些和他鬼混过的那些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少女在与他见面时说出的的第一句话,就把他原先预想好的所有霸道总裁台词全部噎回了腹中:
“哦,你就是克洛伊学弟吧,”
阿雪干净的眸子里投射出平静地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我快死了……”
她的语气仿佛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完全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大事。
“……”
“所以,”雪小姐自顾自地往下说,“作为一个和他有着共生死经历的人,我觉得你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值得托付。
如果有一天我不能陪着伊维安继续走下去了,请你代替我帮助他好吗?”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那种值得你如此托付的人?”
“虽然你用荒唐的行为伪装着以为是弱点的地方,但你其实一直都是个善良的男孩子。”
阿雪小姐停顿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了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情形,以及更多更多的见闻:
“你会在飙车时为路边给人画像的女画家撒下大把的金币,也会为街边衣不遮体的流浪者帽子里投下一两枚硬币。
你会调查那些在你身边流连的女孩子,给那些家中有人生病的少女匿名寄出一笔款子,然后在和她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劝她们早日结束这样昼伏夜出的生活。”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很懂我吗?”
少女的一句句话让克雷伊反应激烈,如同一只炸毛的猫。
“那只不过是我对那些穷鬼的施舍而已,这和所谓的善良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雪小姐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充满怜悯地对他说:
“其实你和我一样,看见自己熟悉的人或者事命运多舛,就会为他们的不幸设身处地的感到难过。
你有同理心,有同情心,这是你和你身边的那些人不一样的地方。
然而当人处于尊荣的位置上时,他所能看到的事物仍然是有限的,他人的不幸也与你很少相通。”
雪小姐把手伸给了迟疑中的克雷伊,脸上带着笑意:
“来吧,让我带你去看看那些疲惫的人,迷惘的人,辛劳一生却无所得的人。
我相信,当你真正深入了解过他们的生活之后,你会知道,除了那些灯红酒绿的事物以外,生命中是否还会有其他事物值得追求。”
也许是因为冥冥中自有一双无形的手干涉着人们的命运。流连于花花世界中的高干子弟克雷伊在面对着阿雪那双好看的眸子时,不知是出于什么样得原因,缓缓地开口道: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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