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伊维安的痛苦与耻辱

她，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随着冷彻五脏六腑的死亡气息逐渐消退，伊维安长出了一口气。

眼看着神秘的幽灵女子一点点化为飞灰，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注视着伊维安，让他感到一阵的迷惑。

“你……你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神秘的女幽灵已经只剩下上半身了，她看着伊维安，看着跪在地上哭泣着的小女孩，嘴唇缓缓地动了动：

“来……来奥伯伦山脉……来最深处，

我……会在那里……等着你。”

什……什么意思？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就在伊维安仍然陷于迷惑之中不可自拔时，死亡阴影周边的黑色魔力骤然向内收缩，集中起了残余不多的黑色魔力，然后……

黑色的魔力卷起了冰冷的刺骨寒风，虚空中骤然亮起了紫色的魔法阵。

紧接着，令人发自心底的战栗恐惧感重重地压在了伊维安的心上——那是下位者面对上位者发自灵魂的颤抖与恐惧，只见魔法阵中伸出了四只骸骨隔壁，紧紧地抱住了莎莉耶。

“哥哥！救我！”

在生死间的大恐怖之前，莎莉耶的小脸蛋上流满了恐惧而悲伤的泪水，在四只怪手的挟持下拼命挣扎着，却还是被一点点地拖向了紫色的魔法阵，拖向了弥漫着不明黑雾的未知地域。

“莎莉耶！”

伊维安松开了怀中的艾莉卡，疯了一般地冲向了妹妹被拖走的方向。

宛若月光的动力机剑骤然出鞘，白色的光刃拖曳出十几米长的流光，重重地斩向了紧搂着妹妹的骷髅手臂。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让你把莎莉耶带走？”

伊维安脸上的温柔与从容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势若疯虎的搏命气势，与同归于尽的舍身觉悟。

“她是！她可是与我从小到大，一直相依为命长大的妹妹啊！”

伊维安咆哮着，嘴角带着疯狂的笑容，眼角却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

“她是我亲手拥抱着羽化，饮着我的鲜血长大，与我一起走出黑暗的妹妹啊！”

“锵！”

刀锋斩向了法阵，发出了金铁交加的巨响。

然而伊维安的攻击却终归徒劳无功，两人间的距离也在骷髅手臂的拖拽中一点点地拉大。

“妹妹，莎莉耶……”

“哥哥……看着我……”

兄妹两向着对方伸出了手，拼命地想要拉住彼此的指尖，可却黑暗无情地阻隔了兄妹间最后的拥抱。

明明只有咫尺之内最后的几厘米，却成为了两人之间最遥远的距离。

伊维安扔出了手中的动力剑，想要拼尽全力地向她——

可惜。

眼前闪过了一道暗淡的紫光，法阵也在术式效果结束后消散的无影无踪。

妹妹，骷髅，全部消失在了空气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不……不……”

伊维安无力地跪倒在地，他颤抖地地伸出手，想要拥抱妹妹温软娇小的身躯。

可是，现在已经不会再有妹妹沉甸甸的重量，甜美的少女体香，不会再有妹妹笑着跳到他怀里撒娇了。

怀里，只有冰冷的空气。

除此之外，便空无一物。

“莎莉耶……莎莉耶……莎莉耶……我的妹妹……”

伊维安一遍遍地重复着妹妹的名字，手掌紧紧地贴在了脸上，从指缝中漏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泪水划过脸颊，缓缓地滴落到了尘埃之中，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伊维安大哥！莎莉耶她！”

当死亡阴影被消灭后，原本隔断了走廊的血色藤蔓也在同一时间枯萎凋零。

于是急匆匆赶来的亚莉莎穿过了零落的藤曼，却只看到满是灰尘的冰冷地板上，一个无助而悲伤的背影。

“伊维安大哥……”

亚莉莎嗫嚅着呼唤他的名字，然而伊维安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想起了以前听伊维安讲过雪小姐的故事，想起了伊维安曾经说过的某句话：

伊维安大哥……你对我说过，一生只会三次为人流泪。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为某个人流下眼泪吧。

“伊维安大哥……”

亚莉莎慢慢地来到了伊维安的身边，缓缓地跪在了他的身旁。

“一定，一定还有机会救回来的……一定会有办法。”

其实亚莉莎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只是默默地陪在了他的身边，将他有着棕色秀发的脑袋捧在怀中。一遍遍地安慰着他。

人类社会有句话，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

然而亚莉莎在接触了更多的人类文化之后，才知道这句话的后半句是：“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个安慰着自己，保护着自己，鼓励着自己坚强起来的伊维安大哥，此时却脆弱的像个黑暗中哭泣的孩子。

伊维安的耳中听不到亚莉莎的呼唤声，他的眼前一片朦胧，耳边也只能听到妹妹绝望的呼唤。

他紧紧地扣着掌心，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却对指缝中滴落的鲜血毫无知觉。

呵……我果然是个没用的家伙啊。

没有母亲，没有姑姑，原来我一直都是个没用的废物而已……

伊维安想起了与阿雪相处的日日夜夜，回忆着妹妹陪伴自己的每一段快乐的记忆。

然而命运多舛，这些美好的过往却终究指向了无言的结局，全部坠入了无底的黑暗中。

我，保护不了我爱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患病死去，却完全无能为力。

我，也保护不了爱我的人，只能看着她被一点点拖入深渊，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伊维安闭上了眼睛，滚滚地热泪流出，他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他想起了温柔地照顾自己与妹妹母亲，想起了她带着自己和妹妹坐在庭前树下，望云卷云舒，听花开花落的恋恋深情。

然而，这样温柔的母亲，却在许多年前一去不返，不告而别，生死未卜。

他想起了自己在大学里遇到的那个眼神干净的少女，那个名字和本人一样纯洁动人的人儿。

她的愿望是为那些失去了笑容的孩子举办一场画展，让更多的人了解到他们的故事。

可是，这样善良纯净的少女，却在一场病因未知的瘟疫中香消玉殒。

女学者伊莎贝尔，还有她保家卫国却死无全尸的未婚夫

施密特城主夫妇……还有他们的女儿露娜。

烟卷大叔父子……受欺辱的妻子，被卖掉的女儿。

这些人，或卑微，或高贵，或出色，或平庸。

抛开彼此身份地位，能力责任上的区别不谈，他们一直在对这个世界付出全心全意的善意。

然而这个世界回报他们的，却只有冷漠残酷的坎坷命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从来都没有伤害过别人，残酷的命运却总是要来伤害她们？”

伊维安仰面朝天，愤怒地质问着传说中全知全能的神明：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好报，坏人却总是能够一生逍遥，如果你们真的全知全能，又为什么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其实，我很想说：

当伊维安向着天空质问出声时，会有一道来自三神的圣光照耀着他，赐他以权柄，赐他以荣耀，改变这不公的命运，以大权能弥补他眼中所见的种种悲剧与遗憾。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伊维安没有得到任何神明回应。

他只能在满地的灰尘里无助地坐着，沉浸在无尽的悔恨与伤痛当中：

原来，我没有能力守护身边重要的人，没有办法改变世间的诸多不公。

我只能看到喜欢的人，敬佩的人，重要的人受到伤害，却没有办法为他们做些什么

伊维安默默地流着泪，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直到天昏地暗，直到他忘记了时间过去了多久。

“喂，可别就这么放弃了啊！”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将他从无尽的后悔与自责中唤回了现实。

“伊维安.艾瑟特雷拉先生。”

艾莉卡头一次喊出了他的全名。

这非是以往好友间开玩笑的口吻，语气无比严肃。

“你，你要说什么？”

伊维安沙哑着嗓子回答道。

“难道你以为在我耳边说几句漂亮话，就能让莎莉耶回到我身边吗？”

听到伊维安冷漠的回应后，艾莉卡却并没有生气。

她只是拍了拍伊维安的肩膀，在他身边弯下腰去：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很难受，我也和你有过一样的经历……但自责与难过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也许我会有办法找回莎莉耶小姐，你还会蹲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一个人默默流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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