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子不语

“啊啊，你看了昨天晚上的灵异大侦探了吗，哇，他演的真好啊，就好像真的有只鬼躲在梳妆台的镜子里似的。吓得我昨天晚上一直睡不着觉，今天语文课睡着了差点被班主任抓到。”

江间路靠在椅背上，手中的语文书往后翻上一页。正值秋冬交际的十月，窗外的天空显得高远而湛蓝，偶有群雁飞过。坐在他后面一高一矮的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昨天晚上的电视剧。真是悠闲的高中生活，江间路眯着眼，把书盖在脸上。

“真是傻气，世界上没有鬼啦。这种东西不必相信啦。”高个子的女生打开小镜子。

矮个子还没来得及接话。

“鬼是真实存在的！”

窗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炸响，把高个子的吓了一跳，手上的小镜子吓掉了。好死不死的江间路正靠在椅背上后仰着快睡着了，这一声把他吓得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小镜子就直直地砸在他脸上。

高个子一脸呆滞，矮个子赶紧手忙脚乱地拉江间路起来。江间路狼狈地站起来的时候，始作俑者早已扬长而去。

“呼，那家伙什么情况。”他盯着那个已经穿上了黑色羽绒服的背影，看见她转身进了隔壁班级，“隔壁班的吗。”

“啊，她就是她吧！”矮个子表情八卦起来，“就是隔壁班那个整天神神叨叨的女生，整天就说什么鬼啊怪的。传言说她天天放学不回家，在学校里画什么法阵咧！”

“别说啦，她其实也挺惨的好像。”高个子把小镜子捡起来，“传言说她父亲失踪两年了，至今都没有什么消息。”

“啊，算了，别说她了，我们也帮不上忙，而且都是些传言啦。江间路，别信哦，都是些传言。”

江间路朝着她俩点点头，表示自己倒没有多在意，只不过对这女生多出了点好奇心，上课的铃声打响，三三两两闲聊的学生们坐回自己的座位。

教数学的班主任老师夹着教材，愁容满面地进了教室，喧闹的班级一下子安静下来。

“上课之前说一件重要的事情。”年轻帅气刚刚毕业的老师叹了口气，“就在刚刚，又发现一具尸体，又是咱们学校之前失踪的孩子。就是隔壁班的，和之前三个孩子一样的死法。警方正在积极调查。再次重申一遍，大家晚上不要出门，就算出门也要家长陪同！就算你们都是高中生也一样！”

江间路手撑住下巴，脑子里还在想着刚刚那个女孩的事情。说起来有点惭愧，看着她的背影，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这样小声地说着。

“这样的搭讪套路也太老套了吧，江间路。”坐在我旁边的女生无奈地看着我。

“欸！我碎碎念被你听见了吗，对不起欸，我就是这么一个老套的男人，班长。”江间路看着旁边又转过头去看黑板的班长，小声说：“那按你说的话，我该怎么搭话？”

班长转过头来用看渣滓的眼神看江间路前边的空气，对他前边的空气说：“渣男去死去死。”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待人礼貌落落大方容姿秀丽的班长，突然对着江间路面前的空气发起火来。于是他有点郁闷的转过头去，盯着黑板发呆。

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是的，我相信有，我看见了。

江间路咬住嘴唇，这样想着。

放学的铃声响起，他一下子冲了出去，想要去找那个女生，问问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喂！江间路！你的……！”

到了她的班级，里面三三两两倒是还有一些人，但早已失去了她的身影，于是江间路只好回家了。

天色渐暗，他慢慢走在路上思考那天所看到的画面，是真实？是幻境？还是我得了妄想症而不自知？无数的疑问伴随着那天的回忆搅在江间路的脑海中，骚动不已。

天已昏黄，江间路走在回家的道路上突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

“啊，书包丢在学校了。”

脑子里光是在思考鬼和那女孩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书包没带啊！这么想着，迈开双腿的江间路向着学校跑去，饶是如此，到了学校的时候，天已大黑。学校早已笼罩在漆黑的夜幕里，同学们也早已回家，悄无声息，完全失去了白天的喧闹。

大门早已锁死，他看着灯已经暗下去的门房室，叹了一口气，明明才七点不到，保安大爷怎么就睡了呢。不过这倒也难不倒他。

江间路后退几步，脚掌抓地猛地发力，临近学校大概两米高的拉伸门时用力一跃，抓住顶部，小臂发力，轻松地翻了过去。

他拍下手掌，准备去到自己的班级，走了几步却惊讶的发现班级的灯光居然还亮着！怎么回事，最后走的人没有关灯吗……

他怀着疑惑的心情加快了脚步，收敛脚步悄悄从后门绕进去就看见一个……勉强算是魂牵梦绕的背影出现在我面前——是那个说世界上有鬼的妹子。

她穿着不太合身的黑色羽绒服，蹲在班级的角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江间路歪着头不出声默默地观察她到底在干什么，然后，和偶然回头的她对视了。

“呃啊啊啊啊啊！呃啊啊啊啊啊！鬼出现啦！”

她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恐惧，一边手忙脚乱的后退。

江间路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是人啦！到底是哪里像鬼啦。”

她听到江间路出声说话开始便喘着气平静下来。

“搞什么啦，别这么吓人好吗！”

江间路无视她的抱怨，随便挑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所以，你鬼鬼祟祟的在我们班干嘛。”

她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刚刚站起来，听见这话，立刻僵住了。

“呃……我说是在画法阵阻止鬼，你信不信？”

她把自己碎碎的短发撩到耳后，用那双水灵灵的清澈眼睛盯住他的眼睛，看江间路不做声，小巧的鼻子皱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天气有点冷而有些发白的嘴唇又启：“好啦，我知道你是不会信的啦，其实我是在搞恶作剧，就是，你瞧，就是画一点恐怖的东西，配上最近的……连环杀人案，不是很棒的恶作剧吗。”

江间路摇摇头，她看我这幅模样，双手抓住衣角有点不知所措。

“所以说，”他叹了口气，“没有不相信啦。我看见了，确确实实的看见了，鬼的存在。而且我……”

她的眼睛逐渐闪烁出一点光彩：“真的吗……”

江间路收敛起笑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情况好吗……我想你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吧。”

她站起来，眼睛发亮，点点头，嘴角牵起一点微笑，抬起头与他对视，看起来有点欣慰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雷声，教室的灯闪烁几下，或明或暗之间，她脸上浮现出一点茫然。然后灯熄灭了，二人都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没有灯光、没有月光、没有星光。这里就像是光的真空区一般。

漆黑，最深沉的黑暗，紧紧握住二人的咽喉。

明明是晴天……怎么会有雷声……

“它来了！”

她恐惧的声音划破空气敲击江间路的耳膜。

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的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声音里的恐惧确确实实的传达给江间路了。于是江间路凭借着声音判断位置，然后抓住她的肩膀。她在颤抖。

“别慌。我在这里。”

简单的一句话当然没有办法消除她的恐惧，她的肩膀仍在颤抖。

“没关系的……我们现在有办法。我们有办法的。”

但的确起到作用了，她稍微镇定下来。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于是他捉住她的手。

“快走吧，趁鬼还没来，我们赶紧跑。”

她摇摇头，朝着前门方向努努嘴，示意江间路向那边看。

他心下一寒，慢慢朝后转过身去。

一双猩红的眼正盯着他们。

江间路仿佛从这双眼睛里读出了世界上所有的残忍。

他浑身一颤，出了一身冷汗，这双眼……和他记忆里的眼睛一模一样……像黑雾一样的东西裹挟着那双邪恶的眼睛。整个躯体没有形状，像是围绕着那双眼睛组成的一团黑色雾气似的，大概西瓜大小。

冷静下来的时候发现鬼紧紧地贴在一层薄膜一样的东西上，江间路看得出来，它想要进来，但是被那层薄膜阻隔住了。

“是法阵吗……”

太好了，得救了。

“别高兴的太早。”她一句话就把江间路稍微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仔细看，它在侵蚀<守御>。”

鬼接触薄膜的地方，有点点红光冒出，仔细听的话，可以听见轻微的电流声。

“照这样下去的话，大概只要十分钟左右，<守御>就会被突破。没有办法逃走的我们就只是在等死而已。”

他的心慢慢沉下去。

这样下去的话，又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他苦笑一声，抄起数学老师最爱用的铁制长直尺，向着鬼的方向走去。它仍在无声的侵蚀着薄膜，像是长满细小牙齿的蛞蝓在蚕食。

“你要……干什么。”

她不解的发问。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

惭愧，后面忘了，不过没关系，江间路想，我的意思已经传达给她了。下辈子一定好好背书。

意外的，再次直视那双眼睛的时候，他的内心非常平静——虽然这是假话，心脏在狂跳，两股战战几欲走！手心的汗液让江间路对手中唯一依仗的冰冷感觉更加深刻！

我没有战胜过去的自己，我依旧是那个懦夫，我站在这里的原因不是为了保护身后的人也不是为了超越过去的自己。

我仅仅只是在逃避，和以前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上次我迈开双腿企图用距离甩开恐惧，现在的我希望用死亡来用得安宁。希望我的死亡也能给她带来安宁。

说错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希望”。

江间路抬起头，双手握住铁尺，打算冲出去引开鬼，让她逃跑。

鬼贴住薄膜的部分红光更盛，像是汽车的红色尾灯。

“人是没有办法碰到鬼的，如果你真的要战斗的话。”她的声音这样传达给了是个胆小鬼的江间路，“如果你真的要战斗的话，请试试这个吧！”

她这么说着，抛过来一个发亮的玻璃球，他伸手接住，握在手心里，感到一丝丝温暖。

“这是什么。”

“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听我说，握在手中，举过头顶，努力的把自己心里面对鬼的最强烈的感情灌输进去。如果成功了的话，它会给你回应的。”

啊，还有失败概率的。说起来，我面对鬼最强烈的感情……不就只有恐惧吗……这样的我，真的能成功吗……

姑且一试吧。

江间路将这玻璃球握在手中，高举右手，直视着红光愈亮的鬼。他闭上眼睛，努力地面对自己内心的感情。

“确实接收到了。”

不知是谁的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江间路的脑海里，一瞬间他被光亮包裹，周身温暖起来，又一瞬间过去，光亮尽数涌入他的胸口，江间路的上半身有火焰燃烧，上半身衣物全被烧完之后，火焰终于熄灭。他睁开眼睛，感觉胸口很痒，低头一看，胸口多了一块亮黄色的圆球，身体上多了很多炽热的蓝色的脉络。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身体里，能量在流动。

成功了吗……

“成功了……”她稍微打起精神来。

没有给他喜悦的时间，咔嚓，他听见薄膜破碎的声音。

刹那之间阴风袭来，卷起阵阵寒，难以言喻的邪恶与血腥气充斥在这班级里，江间路余光看见她抱住双臂瑟瑟发抖。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鬼那雾状的身体逐渐凝聚出细长的身体，长出尖锐的爪牙。

“看来这只鬼的完成度已经很高了。快上吧，不能让它再杀人了。”

江间路握紧双拳，胸前光球里的能量开始给身上的脉络充能。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间路发泄似的怒吼出声，脚尖轻轻一点，身体就如同炮弹一样飞射出去，右拳挟裹着劲风，朝着鬼挥去！

鬼呆立原地，被这一拳击中击退，但它细长的爪牙抓住江间路的手，划出道道血痕，但一瞬间，江间路身上的伤就痊愈了。

鬼的胸腔处被打出一个雾气漩涡，旋即又被补上，但整体来看，鬼身上的雾气，稍微薄弱了一点。

江间路回身踢腿，鬼招架不急，又中一招，黑色雾气慢慢消散。

就在这个时候，江间路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离，而鬼，也伴随着这脚步声的离开而离去。

教室的灯由暗到明，又亮了起来。朝窗户外望去，月明星稀。

江间路喘了一口气，坐倒在地上，回头看向她。

“结束了。”

二人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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