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话,让我们所有人皆是愣住了,也就是说,如果为魏奶奶担水的不是普通的鬼邪之物,那便是有着其他三种可能,一则是成了气候的鬼怪,一则是山精邪魔,最后一种,则是人死后留在世上的躯壳,也就是尸体。然而魏奶奶仅仅是个普通的农家老婆婆,怎么可能与那些山精鬼怪有关系?
唯一的可能,便是最后一种。尸体,而尸体又分为很多种,比如上次在湘西一带遇到的活尸甚至是僵尸,也只有这样的说法,才能符合鬼担水的条件。想到此,我突然抬起头,插话道:“师父,难道是尸鬼?鬼借尸而行人事,这个猜想,或许也不无可能啊!”
闻言,师父没有接我的话茬子,倒是胡清玄开了口:“嗯,我也赞同二狗的说法,杨师兄,你觉得如何?”
师父思忖片刻,才淡淡的说道:“你们说的或许都对,但我只想补充一点。其实还有一种鬼,可以做到鬼担水的条件,而且可以说,更为符合这个条件。清玄,你也算是修行了数十年,应该不难知道世上有一种鬼,常居火狱之地,所到之处,百里之内,寸草不生,万物凋零,甚至能够让当地大旱不止!”
“啊?杨先生,难道你想说……魃鬼?!”胡清玄的脸色顿时惊住了,他浑身颤了颤,细细的沉思片刻,忽然点头说道:“嗯,《诗·大雅·云汉》有说,‘旱魃为虐,如惔如焚’以尸为身,以鬼为虐,称之为魃鬼,更有传闻,旱魃一出,赤地千里,杨师兄,我虽然未亲眼见过,但却是听说过不少关于魃鬼的传说。难道,难道真有魃鬼?!”
师父点了点头,并说道:“其实历史上的确出现过魃鬼的记载,《大清律例·贼盗·发冢》的记载,清嘉庆九年,高密久旱不雨,有人发现年初病故的村民李宪德坟土潮湿,便纷传李死后变成了旱魃。各村民众不顾李家阻拦,刨坟开棺,见李的尸体尚未腐烂,更加确信李就是旱魃,不由分说将尸体烧毁。李家将掘墓者告上公堂。此案无成例可循,最后刑部将领头人仲二以‘发冢开棺见尸律’判了个‘拟绞监候’罪,才将此案了结。虽然当时官府并未认定李宪德就是魃鬼,但事例确凿无疑,正是李宪德变成了魃鬼。而且魃鬼都有一个明显的特征,所居之地非常潮湿,而且别家大旱无水,唯独魃鬼家中,永不断水,据说是魃鬼每日入夜担水回家。”
我微微睁大双眼,没想到世上还真有魃鬼这么一说,而且居然还有先例。按照师父这般的说辞,那,那魏奶奶家的水,难道就是魃鬼给她担的?可是我很快又想到了一个无法解释的问题:“师父,魏奶奶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如果她的亲人真的变成了魃鬼,为什么早不出来给她担水,晚不出来担水,怎么到了现在才担水呢?这会不会是巧合啊?”
“不!”师父摇了摇头,并说道:“你们别忘记造成此地大旱的原因,一大半的因素都有可能与魃鬼有关,而魃鬼造成了此地大旱,并为亲人担水,这前后逻辑并未出错。另外二狗刚刚提出的问题,也并不难解释,你们可能认为魏奶奶孤苦无依数十年,但也正是这数十年,完全可以缔造出一个魃鬼。因为魃鬼形成的时间,也是有讲究的,古人袁枚《续子不语》又说:‘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尸初为五十年,也就是说,人死后五十年可变魃,魃是尸的另一种别称,可称之为僵尸,但又与僵尸完全不同,僵尸可以进一步变成魃鬼,但魃鬼却无法再变成僵尸,如果尸体最初就变成了魃鬼,那么待得成了气候,便是传说中的犼!”
我抓了抓后脑勺,不是很明白师父的话,反观胡清玄和罗兴海,似乎师父所说的,也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但胡清玄最终想了想,还是接着揣摩道:“如果按照杨师兄的说法,尸初五十年变魃,五十年,五十年前,正好对应魏奶奶三十多岁的年纪……胡支书,你曾说那魏奶奶有过一个闺女,但很早就死了,那你可知道魏奶奶的闺女是什么时候出生,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呃……”胡支书却是被胡清玄问住了,仔细想了想,胡支书也是满脸不确定的说道:“魏奶奶的年龄比我大了二三十岁,她早年的确有个闺女,不过她闺女死的时候,我顶多也就是刚出生。所以对那会儿的事情,我,我却是没有一点印象,但既然你们想知道,我们不妨询问一下村儿里的老人们,三位老太爷都是八十好几的岁数,与魏奶奶的年龄不相上下,当时他们三家在平阳镇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那会儿发生了什么大事,想必他们三人一定知道!”
师父闻言,立刻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有劳胡支书将三位老太爷请来,我们商议一下如何?”
胡支书刚欲点头答应,但很快便露出了难色,转而苦笑着说道:“杨先生难道忘记了?前番为了那血糊鬼的事情,三位老太爷对你们几位大先生颇有微词,甚至是想把你们几位赶出平阳镇来着。结果我为了留住几位大先生,硬着头皮顶撞了三位老太爷,直把三位老太爷的老脸都抹了个干净,现在他们指不定都气成什么样呢,如果去请他们三位,恐怕难以请动啊!”
这茬子事儿倒是差点忘记了,是啊,那会儿让血糊鬼跑掉的事情,让三位老太爷很是不满意,且埋怨师父他们几个无能,想再去请别的大先生。结果被胡支书狠狠的顶撞了一番,几乎把三位老太爷说得无地自容,现如今三位老太爷只怕是心里都窝着火没地儿发呢,如果这个时候去请三位老太爷,后果可想而知。
师父皱了皱眉头,说道:“正所谓冤家宜结不宜解,更何况三位老太爷也都是为了平阳镇着想。虽然他们思想顽固,但并非出自个人私心,胡支书不妨去赔个不是,毕竟他们三位老太爷都这么大岁数了,该给他们一个台阶下的。还有,此次确定那掳走刘雪音魂魄的妖孽是不是魃鬼一事,急需那三位老太爷的帮忙,现在平阳镇风雨飘摇,胡支书就别再耿耿于怀了。”
听到师父的安慰,胡支书苦笑着摇头:“既然杨先生都这么说,那我这张老脸也豁出去了,好,我这就去三位老太爷家负荆请罪,无论如何,都要把三位老太爷给请来。”说完,胡支书轻叹一声,转身走了出去,看着胡支书远去的背影,师父也跟着深深的叹了一声,我深知师父为什么叹息,所谓家人不和,则家运败落,而村民不和,则当地运道难调,可是平阳镇这个地方比较特殊,不但参杂着一些老顽固思想,还在推动着新年代的思想,最终也只能各自让一步,否则这个地方很难和顺下去。
待胡支书离去,胡清玄这边又是担心的说道:“杨师兄,如果魏奶奶的闺女真的经过了数十年而变成了魃鬼,那可就更加棘手了啊!魃鬼绝非血糊鬼可比,料想一个血糊鬼,都差点把我们几个栽进去,如果真的确定此地出了魃鬼,那可怎么办啊?”
“唉,我们行道之人,不问吉凶,只要尽力而为,一切只有靠天命所定!”师父皱了皱眉头,转念又说道:“其实就算魏奶奶的闺女变成了魃鬼,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因为魃鬼之中,也并非都是道行通天之流,初变魃鬼者,也不过是形同于普通的妖孽,况且此地干旱的范围,根本没有百里,仅仅数十里而已,如此可见,纵然是魃鬼,也应该是不久前才变成的,现在我们一旦确定,若能全力以赴,想必还是可以灭掉那魃鬼的!”
闻言,我急忙说道:“师父,就算不确定是魃鬼,那个妖孽也绝非等闲,上次我们在鸡笼山遇到的那些鬼魂,可都是从这平阳镇逃难去的,能够将一干鬼魂全部赶走,独居一隅者,绝非普通的鬼邪之物可比,说是妖孽一点不为过啊!”
师父似乎没有听我说话,而是低声呢喃道:“鸡笼山的鬼子鬼母,前番的血糊鬼,为什么都是这样的鬼横行无忌?难道这其中也有着什么联系?可到底是什么联系呢?唉,这里面究竟还有多少隐秘没有重见天日……”我错愕的盯着师父,只听到师父的话语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听不到了。
次日清晨,我们一行人再次来到胡支书的家里,但厅堂之中,仅仅有我们几人,而胡支书去请三位老太爷,自从昨夜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约莫半晌午,才听到外面的村民们喊,说是老太爷和胡支书回来了,我才发现村民们一直在关注着我们这几日的动向,而此刻,胡支书的院墙外面,还是围了不少的村民。
面对着满脸期待的村民们,我自觉这次一定要把此地的棘手事情一件件了结,让平阳镇日后再度恢复往昔的辉煌。而不是现如今越加衰败堕落的一个小村庄,甚至几里外的镇子,都已经不记得平阳镇这个地方了。然而,当我们看到胡支书满脸赔笑的迎着三位老太爷进门时,而三位老太爷却还是一脸的不悦之色。
可见他们对那晚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呢。想想也是,他们三位老太爷代表着往日平阳镇的三大家族,言行举止在平阳镇都颇具分量,而那晚却被胡支书劈头盖脸的训斥一顿,恐怕是谁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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