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点,彭舸挎个包,悠悠闲闲地下了车。他找了好一阵儿,才和叶青会面,叶青带着他向站台的尽头走去,那里有一辆不起眼的别克,挂着军牌。他们上了车,开出了北京站。
这会儿正是上班高峰期,北京路上很塞车,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叶青因为昨天睡得很晚,今天又早起,一路上没有多少话。开车的司机还是上次拉彭舸去赴宴的那个战士,所以彭舸和他说笑起来。彭舸昨晚在软卧里睡得很好,所以精神奕奕。小战士一如既往,车开得飞快,并且不管红灯绿灯。
进了院,叶青上楼通报,彭舸在楼下等候。过了一会,叶青下楼请彭舸上去。
首长笑容满面,拉着彭舸的手问候:“小彭啊,坐了一晚上车,累不累呀?”
彭舸立正,“报告首长,不累!”
“吃早饭没呀?”
“报告首长,还没,肚子有点饿。”
首长吩咐道:“叶青,你去小食堂给小彭打点饭来,饿肚子怎么谈工作呀?你和小彭一起吃,我吃过了。我们边吃边谈!”
首长看着小彭风卷残云般,三分钟就吃掉了包括一个鸡蛋,两个油饼和一杯牛奶的早餐,笑眯眯地说:“小彭还是在部队时的作风,好啊!小彭,我们上次见面有一个多月了,你把你这个阶段的情况说一说好不好?”
彭舸就简要地把他去阿根廷的情况,仓吉公司董事会的情况,广东警方来查案子的情况,以及他们了解谢明明的情况,做了汇报。
首长几乎没插言,一直在微笑着听。末了,他说:“小彭呀,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你干得很好。你也很机灵呀,处理得体。中央最近部署加大打击黑社会势力和官员贪腐的力度,这个做法符合中央精神。军队在这方面要积极配合,但军队的主要任务是保护社会稳定,保护国家核心利益,任务是不同的。小彭你说戴维斯给你打了电话,这是什么时候?”
“就是前晚,半夜,我都睡了。”
“他说他们是清白的,他们很懂中国的法律,他是这么说的?”
“是。”
“哦。你和戴维斯谈得很好?”
彭舸笑了,“他说,‘看来我还得适应你的节奏’。也算是信任吧。”
“谢明明的情况你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
“不好意思,首长。我们都是些土办法,就是黑客那一套。”
“卓有成效。”首长表扬道。他又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通过地下钱庄把钱从境外弄进来,用于国内投资,投资权益归戴维斯,嗯,是这么个法子。谢明明呢,他赚佣金,而且还黑了戴维斯一些钱,是这样吧?”
彭舸点点头:“是这样。”
首长沉思了一会,然后说:“小彭,地方的事我们不便插手,我们有我们的工作方向和工作方式。我建议你,不要代替司法去做些事。国家的司法体系是健全的,你只要提供了线索,这个体系就会依法、有效地运转起来。好好地做你的工作,好好地维护你和戴维斯的关系,要听从组织安排,不要个人英雄主义,好吧?关于谢明明的事,你不要再介入了,要相信组织。地下钱庄和江苏五矿的的材料你留下来。叶秘书,一会儿你安排你的老战友休息一下,或者到街上转转,下午小彭就可以回去了。”
彭舸明白,首长这是送客了。他站起来,立正说:“是!”
叶青领着彭舸下到一楼,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叶青说:“首长的意思你听明白没?”
彭舸老实地说:“没听明白,首长讲得太概括。”
叶青笑着说:“那我给你解释一下吧。首长的意思是,你的任务主要是和戴维斯处好关系,谢明明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首长懂得你的想法了,他会有办法清除这个障碍,并且厘清谢明明和戴维斯的利益关系。戴维斯会很感激你的。至于谢明明今后的前途,你等着看结果吧。彭兄,这是政治,政治都是在不言中的。”
彭舸嘟囔说:“如果你们能弄谢明明,我干吗要把手往磨眼里插呀?我一再说刻不容缓,你们却慢吞吞,结果差点让新会警察把我弄老虎凳上去!”
叶青忙说:“彭兄你要再说这话,叶青我就无地自容了!都是我的错,我诚恳地向彭兄道歉!”
彭舸说:“那不用,叶青你还是帮了我很多忙的。我彭舸也犯了很多错误,我痛心疾首啊。但是谢明明这件事,你得和首长说,欲擒故纵,人还是得放掉的,不然戴维斯进不来。戴维斯在中国大概有三五个亿的权益吧,他要是连一半都收不回来,我想他会很憋气的。”
“行,彭兄,这你放心。彭兄,今天我们怎么安排?”
彭舸说:“中午和摩瑞见一面,下午我买张车票就回了。”
“那好,现在10点多钟了,我让车送你过去,我就不陪你了。你看,来一夜,去一夜,工作就谈了半个小时。彭兄,我们这里经常是这样的,你不要见怪。”
“别急。我给摩瑞打个电话,告诉她中午我过去。我在你这里多呆一会,把有些情况跟你说说,适当时间你转告首长。”
中午见到摩瑞的时候,摩瑞还是显得面色沉重。彭舸看到她这个样子很心疼,埋怨说:“摩瑞,你不能老是这个状态,你这个样子你会垮下去的!”
摩瑞愁眉苦脸地说:“彭,我完全无法应付这个局面,如果是正当纠纷,我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是真正的私下交易,我也知道该怎么做。我和谢明明当初谈得都很好,关于利益分配,关于各自的权益,关于操作流程,什么都谈得很好。而现在他完全推翻了。这是个商业信用问题,而不是法律。我过去完全没遇到过这类问题,在国外这是不可想象的。为什么中国人这么狡猾?”
彭舸脸一沉:“我狡猾吗?”
摩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她脸羞得通红,嗫嚅着说:“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原谅我,我现在心烦意乱。”
彭舸说:“交友不慎,就是这个问题。好吧,摩瑞,看到你愁眉不展的样子我心里很难过,我就给你透露一点消息吧。谢明明很快就要有麻烦了,他违反了中国关于外汇管理和反洗钱的一些规定。正如你和戴维斯说的,你们是清白的,你们只是看护人……”
摩瑞惊恐地喊道:“我没说我们是看护人!”
彭舸笑着说:“即使你没说过,你们事实上也是看护人。不然为什么在许多商业投资活动上,你们没有合法投资,却成为受益人呢?”
摩瑞目瞪口呆,半天没有话说。
彭舸说:“你,和戴维斯,都不要再否认这一点了。中国法律和国际法、各国法律有一些不同之处,中国是实行金融管制的,违反管制法规,你的资产就得不到保护。所以,你和戴维斯,要换一个角度处理这场‘事故’。中国的法律法规很繁杂,但并不是无懈可击。你们常规地研究中国法律是无法应付一些特殊事件的。我一再说,你们要对我充分信任,要对我开诚布公。你们继续隐瞒,只会拖延时间。”
摩瑞尖锐地问道:“我们曾相信谢明明,事实证明我们不该相信他。我为什么会相信你?”
彭舸很气愤,他压抑着自己的愤恨,缓缓地说:“摩瑞,刨除一些其他因素,有一点对我是非常重要的,那就是,我们那个美好的夜晚!摩瑞,我不是个下流的男人,我看重的是什么?你是知道的。”
摩瑞的脸上露出了非常讶异的神色!她迟疑地问:“Are you serious,彭?”
彭舸点点头,郑重地说:“我是真诚的。”
摩瑞很久都默默地看着彭舸,一言不发。即使站在保守的犹太人角度,她也无法理解彭舸。
他们在摩瑞的办公室里吃了摩瑞的厨师做的饭菜,吃饭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厨师撤走碗盏,并且把门轻轻地关上后,摩瑞打开她在办公室的保险柜,取出一摞文件,她走到彭舸的面前,把文件放下。她轻轻说:“戴维斯交代说,要把这些给你看。这些是我们和谢明明之间的所有文件。你看吧,需要带走的我可以给你复印副本。”
彭舸一页一页翻看着,心里很复杂。摩瑞太草率了,她签的这些东西,几乎可以说都是废纸!如何把这些东西变成戴维斯利益的保障呢?彭舸觉得太难了。他把这些文件一一合上,说:“摩瑞,很抱歉,这些文件都没用,它们不能保护你们的利益。所以还是我刚才的那句话,你们要换个角度。”
摩瑞疑惑地问:“什么样的角度?”
“比如说借助两国之间的外交关系、其他的合作关系等。这些戴维斯懂。”
“我们具体怎么做呢?需要我做什么?”
“你没有什么好做的,这要戴维斯出面。我也在做一些工作,我现在不便告诉你,但过几天你就会看到成果了。”
摩瑞默默地走到彭舸的身边,拥住了彭舸,吻了吻他的脸,故意问:“难道因为我们是伯克莱的校友,你才这样帮我?”
“不,摩瑞,你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子。但你经常是……用中国的一句成语说,是暴殄天物,就是你在糟蹋自己的天生丽质。你不那么珍惜自己,你会让你的神对你很不满意的。摩瑞,我这次去阿根廷,聆听了戴维斯的许多言论,我从心底里很接受他。所以,我不会把你们当作一伙简单的利益追求者,以及无恶不作的家伙。摩瑞,从心里讲,我很尊敬你。”
摩瑞把头埋在彭舸的胸前,叹息着说:“彭,也许过去我只把你当作了一个男人。我意识到我错看了你,请原谅。”
摩瑞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她变得愉快起来,她说:“彭,我忽然发现我的心情变得有些明朗了。我们犹太人经常说:以撒,站到神的身后去!你就是个以撒,你老是多嘴多舌!”
看到摩瑞欢欣的样子,彭舸很开心。但他默默地并不说话,只是一直深情地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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