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明接到了省行的通知,让他去中央党校金融研讨班学习,学时两个月,限两日内报到。
谢明明感到十分意外,他一时拿不准这个消息是福是祸。去中央党校学习一般都是一个提升信号,这是官场上的人都知道的规则。但是谢明明想的是,他已经准备撤退了,还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这个机会对谢明明来说可能还是个保护伞。谢明明心很细,他还想,这会不会是一种“诱捕”,很多落马官员是先调离所在单位,在外地抓起来的。但他很快就把这个想法否定掉了,他想自己不过是个副厅级,而采取这种办法的大都是针对副省级以上的官员。
谢明明考虑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去北京。他先给省行打电话,告知出发的时间,接着马上安排行里的工作。他干工作历来干脆利索。然后他回家收拾东西,带好换洗的衣服、参考书籍等。他特别把因私护照和那张OPEN机票带上,仔细地放在拉杆箱的最底层。
第二天下午,他已到了北京。在机场他打了一辆的士,直奔位于西苑的中央党校,登记,并领取了房间钥匙和课程安排表,便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他看了一下学员名单,里面有不少他熟识的,觉得欣慰。
晚上,他接到了恒容易一个电话,恒容易说:“谢行长,徙阳的事情我听到了点消息,整个发生的过程,都是由那个公司的总经理彭……什么策划的。”
“彭舸?”
“是的是的,是彭舸。你要当心他,他能量很大。谢行长,我就不方便继续在华莱士呆了,我已经到了外地,避避风头,对不起。”还没等谢明明回答,恒容易已把电话撂了。
谢明明听着电话嘟嘟的声音,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怎么是彭舸?谢明明和彭舸交往极少,也没有任何个人利益纠结,也没得罪过他,他为什么这么做?谢明明立刻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第二天,他去上课,在教室里看到了些熟悉的面孔,他们互相热络地问候,然后都坐下来,等候教授进来开课。
上午的课程结束了,学员们匆匆地收拾自己的书本和文具,拥挤着向外走。谢明明有点慢吞吞,走在了最后。今天上课他很认真地听讲,所以觉得累了,他想吃完午饭他得睡一觉。这时有人喊他:谢行长!他抬头看了看,喊他的人他不认识,他指指自己:“你叫我?”
那人微笑着说:“对,叫你,你是建京建行的谢行长吧?你来一下,有个人找你。”
谢明明没想很多,就跟着那人进了一间屋子,进到屋里,他看到屋里有两个或者三个人,他有点记不大清了,其中一个人站起来,问道:“你是谢明明吧?”谢明明懵然答道:“是呀,我是谢明明,你是?”
那人说:“我们是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的。谢明明,我们奉命对你实行双规,即要求你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案件所涉及的问题作出说明。你房间里的所有私人东西我们已替你收拾好了,都在这里。你跟我们走吧!”
谢明明的脑海里瞬间就闪起一道巨大的白光,光耀下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谢明明完全不记得从中央党校出来,走的是哪条路线,到了什么地方。从房间里的摆放来看,这个地方像是个宾馆。中纪委的人很客气,让谢明明在沙发上坐下来,谢明明便木然地坐下来。有一位中纪委的官员给他倒了杯白开水,放在他的面前。
“谢明明,这里是你的个人物品,一会你检查一下,看少没少。其中有一本护照,有一张机票。为什么你的手里有一本名字不是你本人的护照和机票?”
谢明明不做声。事实上,他这会儿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听不进任何话,也没注意到任何东西。
中纪委干部等了一阵,说:“好吧,你先休息一下。等你清醒过来我们再问话。”中纪委三个人中两个人走出房间,留下一个人监视谢明明。
谢明明倒头便睡,睡了很久。中纪委的人则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吸烟。
谢明明上飞机不久,就有几个人走进建京建行,出示了中纪委的工作证和介绍信,要求查帐。建京建行的领导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阻拦。他们随即就向省行做了汇报。省行的党委书记马上赶过来,询问是否有需要配合的。中纪委的人客气地说:“根据中央指示,我们独立办案,有需要我们会打招呼的。”
省公安厅也接到了协查命令,他们很快地派出了两辆车和几个人,配合中纪委人员秘密地搜查了谢明明的家。
接着他们又赶到华莱士兄弟公司,搜查了这家公司。公司的办公室和所有电脑被查了个底朝上,他们搬走了很多东西,也卸下很多的硬盘带走了。公司总经理恒容易已逃走,他们带走了公司的几个人“协助调查”。
这一切都是在很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省建行最初两天并不知道中纪委这次突查是针对谁来的。第三天,省纪委来人,向省建行班子宣布了对谢明明双规的决定。
这个宣布惊动了很多人,很多人都与谢明明有瓜葛,他们立刻变得风声鹤唳。谢明明在建京的职务虽然不高,但他交往广泛,手段豪放,还是使许多人顿时陷入惊弓之鸟的境地。建京市官场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波动。
有人询问省纪检委,省纪检委谨慎地说,这是中央直接抓的案子,我们只是提供食宿、人员、车辆等配合,案情并不了解。省纪检委其实也莫名其妙,谢明明只是个副厅级干部,中纪委下了这么大的力量,搞得这么神秘,实在是少见的。
谢明明在半夜里醒来,他开始清醒了。他不敢睁眼坐起来,他知道中纪委的干部正坐在沙发上盯着他。
谢明明闭着眼睛,一动不敢动。在心里,他极为懊悔,悔得痛彻心肺。他曾想到过“诱捕”,却觉得不可能。他骂自己:太大意了,这一下,过去所做的一切安排都付之东流了!
护照和机票的名字是谢大光,谢大光确有其人,但是已于三年前死于一场煤矿的井下事故。由于他是顶名打工,所以死时人们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的户籍也没被注销。谢大光的年龄与谢明明相仿。所以谢明明所持的护照是假的,谢明明用谢大光的个人资料和自己的指纹申领了这本护照及通过了赴美签证。谢明明想,只要深查,就会真相大白。但是很多出国人员都采取这种手段,一旦败露,也只是伪造身份证明,属于轻罪。
那么,中纪委双规的主要指向是什么呢?通常,纪委双规一个人,是有举报,并且经过了初步的核查,掌握了几件证据,才会实行双规。通过初步的交锋,精明的官员会判断出纪委掌握了哪方面的证据,该交代的就要交代,不该交代的就决不要乱说,一旦说出来,纪委就会立即扩大调查范围,从而使自己陷入更大的被动。这个判断是非常重要的。现在谢明明很清醒,他想,主动一点很必要。
他立即坐起来,轻咳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的中纪委官员正有些困意,不得不吸烟以支撑,见谢明明坐起来,不由得一愣。谢明明说:同志,我想主动汇报些情况。
这时已是午夜零时。
另两位纪委官员匆匆赶过来,他们打开房间里的大灯,都坐下来,迅速地拿出笔记本、讯问笔录纸。谢明明已穿好衣服,还洗了把脸。
问话很简洁:“叫什么名字?”
“谢明明,感谢的谢,明确的明。”
“性别、年龄、身份、职务……”
谢明明一一回答,并被记录在案。
“说吧,你要汇报什么?”
“我随身带的那本护照是假的。我们这一级别的干部不允许手里有私人护照,我要去美国探亲,只好伪造了这本护照。”
“假护照是谁给办的?”
“社会上的一个闲散人员,好象叫戚伟,但我不认识他,以后也没来往了。”
“到美国探亲看什么人?”
“我的一个表弟,叫谢振詞,住在休斯敦。”
“他的地址、电话。”
“在我的一个笔记本里记着,我记不住。”
“笔记本在哪里?是个什么样的本子?”
“在我办公室。是个深绿色硬皮大本子。”
一位官员便走了出去。
“你还有什么要汇报的?”
“我在主持市建行工作的三年里,有过一些贪占行为。具体说,2001年一位开发商送给我一张卡,卡上有6万元……”
纪委官员拦住了他的话,说:“谢明明,你的态度很好,我们很赞同。这些情况需要你详细地写下来,今天先不必说了。”
出去的官员返了回来,说:“确实有这么个笔记本,上面记着谢振詞的联系方式。”
谢明明便心里一沉:他们已经搜查了他的办公室,而且毫无疑问,也搜查了他的家。他刚离开建京不过两天,他们的动作竟然如此迅速,这说明……这说明什么?谢明明的头脑开乱了。
“谢明明,你是第一次被双规,大概还没有经验。你几天前在你的私人电脑上删掉了一些东西,但我们用技术手段把这些文件又恢复了。上面的记录对你很不利。我们找你,对你实行双规,是有备而来的,我们掌握了你大量的违法违纪证据。你的态度很好,但你一定要如实地把你所有的问题自己讲出来,这对你有利。”
谢明明心里又浮上来一点儿光明。他在电脑上删除文件,是用的文件粉碎机,粉碎后的文件是不可能完整恢复的,所以他们在撒谎。他态度诚恳地说:“对于纪委调查我,我没有抵抗心理。我工作中有一些问题,个人也有一些问题,但总的来说,我还是很坦然地。我一定积极配合上级领导的调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但是为了不走弯路,我希望纪委的同志能大体给我框定一个范围,使我不至于海阔天空,浪费时间。”
纪委官员说:“我们不给你限定范围,党的纪律、国家法规你都懂,凡是违反党纪、国法的行为,你都要如实交代。听懂没有?”
谢明明便有些惘然。他点点头说:“听懂了。另外我有个请求,我能不能给家里打个电话?我的老父亲今年82了,他一旦失去了我的消息,会急坏了的。他是个老革命,原广州军区副司令员,他的心脏很不好。”
“不行!”纪委官员断然拒绝,“过几天再说,但现在不行。你的问题很严重,法纪大于亲情。今天很晚了,就到这里。你愿意今晚写交代,我们给你创造条件。你愿意明天白天写,我们就都先睡觉。”
“我愿意明天白天写,我今晚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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