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一下飞机,就被安全部的人带走,带到了安全部的一个工作站,在那里把他安顿下来。陈希并不意外,在国外脱团,特别是离奇失踪,安全部门是一定要审查的。陈希在安全部门呆过,对此熟知。当天晚上,一位副局长带几个人来到工作站,把陈希客气地请到会议室,寒暄了几句后,就开始审查询问。陈希把被绑架及逃脱的全过程叙述了一遍,副局长一直沉默地倾听,待陈希叙述完毕,他开始询问。
“陈希,你是说,你在古奥林匹亚运动场遗址被人撞了一下,然后你就开始昏迷?”
“是的。我当时觉得头晕得厉害,然后就没有知觉了。”
“你感觉到曾被针扎了一下吗?”
“没有。”
“那好,我简要地复述一遍你的描述,请你确认。你在5月8日参观希腊古奥林匹亚运动场遗址时,大约下午3点钟,你被人撞了一下,然后你就进入昏迷状态。这个期间,劫持你的人带着你穿越希腊边境和阿尔巴尼亚边境,进入克罗地亚狄娜里克阿尔卑斯山区里,那里有一间牧羊人小屋。你在三天后,也就是5月11日下午约20点醒来。也就是说你昏迷了77个小时!第二天早上看守你的两个人才赶来,其中一位叫赫库里斯,希腊人,会说中文,到过中国,年纪大约30岁。他们用一部海事电话通讯,他们的上司或委托人为男性,你估计有45~50岁。他问你愿不愿意留在国外的任意国家,他们可以给你办所有合法居留手续,而你拒绝了。然后他就再无任何消息。三天后,也就是5月14日23时,你偷了赫库里斯的车钥匙,驾车逃离了羁押地。你跑了一夜,在第二天凌晨5时到达杜布罗夫尼克,然后找了一部电话,给中国驻克罗地亚大使馆打了电话。整个过程是这样吗?”
“是,基本是这样。”
副局长吩咐:“打开一幅克罗地亚卫星地图!”
助手们用投影仪将一幅地图打在了屏幕上。“陈希,这是罗夫尼克。你能在这张地图上指出你整个的逃离路线吗?”
“能。”那天虽然是夜里,而且陈希完全不熟悉当地情况,但他凭他行走的的大致方向,以及左拐、右拐的记忆,还是在地图上指出了那晚他走过的路线。
副局长点点头。他又问了几个问题,陈希一一作了答复。副局长说:“陈希,你说的这些,我们都要调查核实。这两天我们还要问你些问题,所以你先在这里休息两天。你在安全部门干过,对这一套不陌生。之后,中纪委还要找你,你对此心里有个准备。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和这里的同志说,毕竟是系统里出去的,和别人不一样。”
陈希一下子从天上落到了地上。他想起不久前他还是中国政协代表团的成员,西装革履地在一些国家访问,享有外交豁免权。现在他回到国内,一下飞机便被安全人员监禁起来。但这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他想。出国的随身物品安全部都给取回来了,刚刚交给他,他开始慢慢地收拾它们。
以后的日子里陈希无所事事,虽然他经常闭目沉思,但他心静如水。几天后他被中纪委来的人带走,在一间招待所里又呆了几天,就被送回了徙阳,交由省纪检委继续调查。省纪检委把陈希安排到了郊区一座武警营房里,每天七八个人看着。陈希的案子还是由二室负责,他们的主要工作是核实中纪委交来的案卷内容,中纪委为陈希建立了案卷,案卷主要是两部分,一部分是省纪检委保存的陈希原交代和省纪检委核实材料,一部分是谢明明交代的与陈希有关的材料。中纪委有两位同志驻在专案组配合调查,实际也有督办的意思。
武警营房的条件还可以,虽然比不上大宾馆,但也很舒适,饭菜也可口。而对于陈希来说,在这里比在其他地方多一点自由,他可以在纪委干部的陪同下在院子里走一走。
叶书记和他有过一次谈话,这次谈话不是单独谈,还有中纪委、省纪委几位同志坐在一旁,但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叶书记说:“陈希,你在雅典被劫持,又成功地逃脱,这个事情搞清楚了,安全部出了结案意见。我很奇怪,你已经接受过纪委一次调查,希腊人又善意地挽留你,你为什么还要冒着巨大风险跑回国?”
“叶书记,我说的话你还信吗?我说句心里话,我热爱我的国家,我不愿意在国外过着飘零的日子,我有很多的亲人、同事、朋友、战友,我割舍不下。我知道我回来会受处分,甚至会失去自由,但那总有个头,我出来了,我还可以在我的国家里重新开始。”
叶书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陈希,我们上次审查过你,还给你做过结论。我们工作也有疏忽的地方,这次中纪委审查谢明明,许多问题牵涉到了你,特别是你参与洗钱问题,据谢明明交代,你也从中分赃。你分得的钱都干什么用了?”
陈希坦然承认:“是有这么回事,我分赃的钱存在了一个小金库里,有一个账户。我上次没有交代,一个是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洗钱行为,再一个小金库是单位的,是仓吉公司的,不是我个人的。钱也都用在业务需要上了,我个人从没有动用过这些钱。”
“你糊涂!”叶书记突然发起火来,“洗钱是我国法律不允许的,我国有反洗钱机构,他们对异常的资金往来都是有监控的!你拿这些钱去行贿,去腐蚀干部,甚至高级干部,这也是犯罪!”
叶书记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你在军队、在地方工作了这么多年,这些很浅显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陈希低下了头,他很悔恨,心里很难过。他抬起头来,说:“我其实都明白,但那时利欲熏心,把党的原则和法纪法规抛在脑后了。而且我那时……”
叶书记叹了口气,说:“陈希呀,我们查阅过你的档案,在二十多年里,无论是在部队,还是在地方,你的表现都是不错的,有很多的立功、受奖记录,也有很多组织上对你的肯定的评语。你的问题出在你搞房地产经营这几年,特别是后两年。我理解做经济工作是很难的,有一些领导干部也有卡要的行为。但是,法规就是法规,它是非常严肃的,你践踏了原则,就会受到惩罚。所以,你要为此付出代价!你为什么要送给那个叫张晓拴的年轻人一套房子?名义上是他付了房款,实际上房款是你给支付的!”
“有个领导同志说了一下,说他家庭困难,没有房住,让我照顾一下他。”
“这位领导是谁,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知道么,张晓拴是这位领导的亲戚?”
陈希吃惊地说:“我不知道。我也没多想。”
叶书记锐利地盯着陈希,“你可能不知道,但你不可能猜不到!你不会无目的地送人这么贵重的礼物。你白送别人房子不是一套,是多套!陈希,我想和你探讨一个问题。中国近些年腐败的案件越来越多,金额越来越大,性质也越来越严重,你是怎么认识这个问题的?”
陈希思考了一阵儿,很诚恳地说:“这个我说不好,我理论水平比较低。但是我有一个疑问,我国改革开放后,进入了一个市场经济时代。但是,西方实行市场经济几百年了,为什么西方的腐败问题、寻租问题没有那么严重?在西方人的观念上,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私权很清晰。但在中国,我们的观念上认为,钱是大家帮着赚的,在分配上自然人人有份。其实在我的实践中,你不给人家送礼,你拒绝了他的一些要求,他就不给你办事了吗?也不见得。但是在我的观念里,我就觉得你赚了钱,你不给人家一块,无论如何说不过去。所以,我觉得要追究的,是中国人的平均主义传统。”
叶书记宽容地笑了一下,“中国的富豪,中国的一些贪官,他们的财富是你我一辈子都要仰其项背的,而你却说‘平均’!”
叶书记站起来,对其他人点点头,“你们谈吧。”他就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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