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你想成为永恒吗？”在迷雾散漫的夜幕下，一个轻盈而婉转的声音在少年的耳中回响。少年仔细想看清说这话的人，但是在雾中，却什么也看不见，就连自己的影子也看不见，只是无边的雾色在肆意的扩散开。

然后，梦就醒来了。少年睁开眼，明媚的阳光透过水色的窗帘温柔的洒在自己的身上。湲常不由叹息一声，抬起左手，无名指上是一枚血红色的戒指。就是梦中人在自己已经忘记的过去送给自己的“永恒”。但是，对于那样的过去，湲常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因为对于他来说，那是根本就不存在的“过去”，不过是这个灵魂曾经经历过的记忆，对于自己来说，却什么也不是。

忽然间，少年的目光看到床头的闹钟上，本来还因为那个梦而有些迷糊的意志立刻清醒了过来，现在可没有时间再躺在床上了，因为今天是他离开医院后第一天上学的日子。而出于在医院时候的睡眠习惯，湲常现在就算立刻出现在学校大概也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了。

明湲常，10岁，罗修伊学院小学部四年级学生。整体来说，他是一个苍白的小孩，因为在过去很长时间都一直住在医院的原因，看上去让人觉得他很虚弱的样子，因为不喜欢剪头发，所以从一年级的时候就再没有剪短过头发了，现在有着连女生都羡慕的美丽长发，再加上他本来就很纤细的身材和精致的五官，使他看上去的确更像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儿。不过，这样的误会却是湲常最恼火的事情。

既然已经无法改变迟到的现实，再挣扎也没有意义了。湲常吐一口气，在床上用力伸了一个大懒腰，然后才慢慢的开始穿衣服，准备回到充满活力的现实生活中去。

白色的阳光还不算太刺眼，至少在湲常看来是这个样子的。离开居住的那个房屋，不紧不慢的往学校的方向走去。空气里有着露水散尽后的清新气味，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天气。因为已经过了上班的高峰期，而且上学去的路线也不会经过什么繁华路段，所以很清净。偶尔有微风吹过，很舒服的风。比医院里的风好多了，没有一丝死亡气息的干净的风。

但是就在湲常感叹终于可以回到正常而美好的生活的时候，在风的气味里却突然出现了腐烂的臭味来，那种尸体彻底腐败后的肮脏味道，让湲常也吓到了。那个味道就好象是一双无形的手一样将他的身体拉住了，那气味就是从他身边的一幢公寓楼里发出来的，强烈得简直用眼睛都能看到了，那种恶心的违和感。

虽然在内心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去看，但是在那一秒，本能还是压倒了理智。湲常侧过头向那幢公寓楼望去。血腥味被那腐败的味道吞噬掉了，一头山猫样的怪物正不可思议的用爪抓在墙壁上，而从它的口里，似乎隐约看见叼着什么，还在往下滴着鲜血。

“饿兽。”湲常有些畏惧的认出了那怪物来，但是却还不至于逃跑，只是退后几步，理智告诉他，现在这时候就算想要逃也是逃不掉的了。

而觉察到来自人类注视的怪物也已经转过了头来，口里的人类尸体残块已经变得模糊了，它的眼里映出了湲常的影子来。然后，一声怪叫，怪物口里的尸体掉落到地上，只发出了“啪”的一声就变成了一滩单纯的红色。对于怪物来说，看得见自己的湲常是比刚才吃的那些人美味得多的食物。

在本能的驱使下，怪物依附在墙上的四肢一起用力，只听见“轰”的一声，那面墙居然就已经出现了一个洞，而在这样的力量冲击之下，怪物已经以相当快的速度冲向了湲常。在空中短暂的时间，怪物甚至还翻转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正对着眼前的猎物。

但是同样也只是因为本能，就在觉察到危机的一瞬间，湲常已经单膝跪下来，右手摁在水泥地上。虽然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是也有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的东西。“繁花三月！”湲常这样喊的时候，水泥地面就破裂开了，青色的藤蔓从地面上直贯天空，一刹那间就已经像是雨林的魔鬼植物般的纠缠在了怪物身上。

也就在这时候，阳光下似乎有人一跃而过，正停在那怪物的身上。

“丫头，很厉害哟！”那是一个男生的声音，带着几许轻浮的样子，可惜因为他背对着阳光，所以湲常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被人误会的申辩还是要坚持的。

“我是男生！别搞错了！”湲常这样抗议着，而那男生听到这话却笑出了声来。

“呀呀，是这样啊！对不起了，小·丫·头~。”这算是故意的了，但是那爽朗的笑声却并不讨人厌，那男生这样说的时候，已经从怪物的身上跃下，而他的手似乎从怪物的面孔上摘下了一个面具样的东西来。

然后，他在湲常的身后站定，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好了，可以让你的圣灵解开攻击了。那头兽已经泯灭了。”而就像是为了要印证他的话一样，那怪物的身体在阳光下散发出黑烟，好象燃烧殆尽一样消失掉了。湲常站起身子，当他回头看着这个男生的时候，那些藤蔓也在空气里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消失无踪了。

而那个男生正笑眯眯打量着湲常，一双细长的眼睛透过淡绿色的眼镜镜片正对着少年。于是湲常的脸几乎是立刻就红了，因为那男生看自己的眼神明显不是看同性时正常的眼神嘛，如果硬要说明的话，湲常的本能告诉他，那根本就是一种色眯眯的眼神才对，很危险的眼神。

“你干什么嘛！”湲常向后退想要避开那男生的目光，“有什么好看的。”这时候，湲常才注意到，那个男生穿的似乎也是罗修伊学院的校服。

“原来真的是男生啊，不过算了，没有所谓的。”那男生舔舔嘴唇，然后好象抚摩宠物样的将手放在湲常的头上，而这次湲常没有避开，一股恶寒穿透了少年的背脊直贯大脑，他几乎就要对眼前这位学长发动攻击的时候，那男生却收手了。他轻盈的跃起，站在了路边的矮墙上。

“你很讨厌啊！”对着那个男生，湲常这样喊道，对于他来说，这已经算是很生气的情况了。

而那男生只是正了一正自己的衣领，然后依然笑着说道：“你讨厌我啊？那可不行哟。我的名字是心柳浩，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湲常小弟弟，你要陪我玩哦！哈哈哈哈！”然后他这样笑着，轻快的跳跃着踏在矮墙上，那真是如履平地一样的往学校的方向去了。

这个时候，湲常才醒悟，就算已经迟到了也好，但是自己还是要去学校的。不过，这个醒悟让他忘记了考虑那个男生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事情。

关于心柳浩，这是一个很让人不解的人。虽然无论谁人眼中的浩都是一个好人，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浩总是让人也在不经意间感觉到了一种不安。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总是笑眯眯的男生心里到底在思考些什么。

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话，心柳浩在更多的时候就好象是一篇华丽却空洞的韵诗。但是，要写出这样只存在于“华丽”的诗文，也必然是需要高明的文笔的。就因为这样的事实，于是所有人在喜欢这个微笑着的男生的时候，也不由自主的在内心的最深处产生了对他的恐惧。

漂亮的解决掉饿兽对于浩来说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游戏而已。

只有一个人是真正了解浩的灵魂的，对于心柳浩来说，胜过他自己生命的人。当他顺着矮墙走到街道转角处的时候，那个早就等待在这里的身影一把将他从矮墙上拉了下来。

“哎呀！”这样的惊呼无论怎样听也是很做作的，虽然心柳浩的确是摔倒在了地上。抬起头的时候，一个好像瓷娃娃样可爱的女生正带着残忍的冷笑看着心柳浩。

这个女生留着黑绸样长发，一直垂到腰际，黑色的眼眸里有着愉快的色彩，虽然嘴角翘起的那抹笑意高傲而冷酷，但是在心柳浩的眼里这样的微笑却没有一丝的恶意，一袭白色的吴服使这女生看上去颇有些古典气质，而在她手里被轻轻拍打着的一把象牙扇骨的折扇也显示出了这位小姐高贵的出身。

“原来是冰凝啊~吓了我一跳啊。”浩直接就在地上盘腿而坐，抬头用他开朗的微笑面容对着那位小姐。虽然看上去，浩要比那个明显应该是未成年的冰凝小姐年长很多，但是事实上，他要比那女生小整整一岁。

“唰”的一声，冰凝已经打开了折扇，她轻轻晃动着扇子说道：“那个已经确认了吗？明家本家的继承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啊！”浩一拍手掌，“他啊！是个相当可爱的小弟弟哟，很好欺负的那一类。”他露出很开心的样子，“但是，如果没有我的话，他想要解决掉饿兽，大概得费些工夫吧。那个根本不是明家本家的圣灵。”

“是吗？”冰凝这样说，却没有一点好奇的模样，反而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那就不会错了。明家的本家已经衰落的传言果然没有错。”

“但是，我倒是无所谓了啦~你不需要上课的吗？”忽然间，冰凝这样问心柳浩，然后她偏过头，顺着浩的身子向后望去，“那个小家伙好像也忘记了学习的重要性了诶。”

“我啊，完全不着急的。因为，你会送我回学校的吧？”心柳浩这样说的时候，一只手却已经搭在了弯下腰的冰凝肩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啦~冰凝。”

“好啦，反正都已经注定要缺席了，不如和我去喝一杯吧。”这小姐的话音还没有落下，电光火石间一辆漆黑的跑车就已经停在了两人的身旁，车门打开来，完全没有等到未成年的心柳浩作出任何的回答，那个年长者就已经把他拖进了车里，这可不像是大家闺秀的风度，然后是很有气势的一声“出发吧！”跑车就已经上路了。

灵魂是不会轻易消失的，那些无法得到解脱的灵魂被欲望和黑暗所吞噬，最后变成了这剩下空虚内在和扭曲外壳的怪物，破坏性高密度灵质物，一般意义上，这种存在好像动物一样破坏和吞噬本能的物体也被称为“饿兽”。

而与此相对的，那些因为本身的欲望单纯，而不断的自我浓缩升华，并且没有被欲望污染而扭曲的灵魂，在达到某种程度以后，就会展现出灵魂本身存在的“特质”，也就是这个灵魂本来欲望的最本质的力量。这个时候，就形成了一种希望释放这种力量的存在，也就是释放性高密度灵质物，一般被称为“圣灵”。

虽然本身的密度已经强大到可以对于大原子结构的物质产生影响，甚至是对于时间空间本身产生影响的程度，但是因为其本质是和这个物质的世界完全不同理论的宇宙的存在，所以，圣灵也好，饿兽也罢，都不是人类的肉眼可以看到的东西。除非是在饿兽或者圣灵“释放”的状态下。

但是圣灵的力量是需要释放在物质的世界的，而且，圣灵的存在着理性的。所以圣灵在正常的状态下是不会和饿兽一般肆虐破坏，而是会寻找和自我的本质相同或说是相适应的物体进行依附。这样的依附，被称为“契约”。

而依附者，就拥有了圣灵的力量，超越人类，和神几乎没有分别的强大的力量。也可以看见饿兽，还有看得见无害的漂流的意识碎片。这样的人，就好象是湲常，或者是浩一样的人，他们就是“使徒”。

对于饿兽来说，它们是想要满足灵魂内在那强烈的饥饿感而破坏。对于圣灵来说，是为了满足自我灵魂的最终意义而存在。但是对于使徒来说，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流传着这样的传说，那些使徒们存在并且御使圣灵战斗的最后目的，是为了超越人类，使自己成为最后的，唯一的“神”。

一些使徒真正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做出了种种的恶事，在传说里，要成为神必须要得到相当高纯度和拥有最高密度的灵质物，传说里的“神之记忆”。据说，只要将大量的灵魂不断的进行聚合的提纯，那么在最后就可以得到这样的东西。远远超越所谓的“贤者之石”，在精神炼金术中最后最终结的梦想，使徒的极限目标，“神之记忆”。而要得到这样的东西，必须要做的，就是破坏和毁灭，只有这样，才可以夺取大量的灵魂。而且，使徒本身的灵魂，据说是制造“神之记忆”最好的原料，当然，普通人的灵魂也很有用处，至少在取得的方式上要容易得多。毕竟，在很多使徒自己看来，使徒间还算是对等的存在，而普通人却是低下的存在。

就因为这样无聊的事情，曾经在世界上发生了无数的悲剧。虽然这些悲剧的真相未必为普通人所知晓。而因为这样的悲剧，也让那些理性的使徒们意识到了，欲望本身只是一个错误的深渊。于是，自发的建立了约束彼此的种种“誓约”，而且彼此监视，防止再出现那些将“神之记忆”当成自己梦想的狂人。

但是仍然有一小部分人，他们的心已经扭曲了，这些邪恶的使徒依然还是存在的，甚至他们也拥有自己的联盟，当然，对于湲常这样的小孩子来说，这些甚至是他连听都不曾听过的事情，就算是心柳浩也只把这当成一个流传在使徒间的“都市传说”而已。

“诶~明家真的做了吗？”既然已经上了贼车，心柳浩也没有挣扎的必要了，看来今天是只好缺席的了，因为已经觉悟了，所以还不如放轻松一些，他将身子整个躺在了座位上，问冰凝。

“做什么？”年长者问道。

心柳浩坐正身子，认真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雪冰凝说道：“我有看到，那小丫头的无名指上似乎有戒指。”然后他忽然露出了邪恶的微笑，“难道，湲常小弟弟已经早熟到了，天天都和新婚的大姐姐一起~那个，就是那个~的地步了？”

雪冰凝愣了大约千分之一秒，然后大声笑起来：“才不会啦~总之，明家一定是做了那个了才对，不然的话，那么弱的下一代当家人，明家铁定没落的啦！但是，似乎明家人的技术有问题，所以那个似乎失败了。”说着，她拍一下手，“你不是说，他的圣灵，并不是明家当家人才能继承的‘紫云鉴’吗？”然后，这位大小姐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折扇来，“大概，明家分家的某个女孩有很高的天分吧？所以只好寄希望在下一代身上了。真是可怜啊，没有天分的湲常小弟弟~。”说这话的时候，冰凝那同情的态度倒是很真诚的。

圣灵一旦和某人完成了“契约”的话，那么和这人的血缘继承者也就更容易完成契约。只要两者的灵魂相互融洽就可以了，当然这也要求作为契约方的使徒本身也拥有顽强的灵魂。

“你想说的是，天才也是需要理解凡人的悲哀的吗？冰凝。”心柳浩笑眯眯的说道，“对于我们‘神使’来说，那会算是伪善吗？”

“天才为凡人消灭衰亡的事实多到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程度哦！我啊，宁愿逞一时之气，也不要学的好象韩君般的下场。”冰凝回应道，“所以，天才其实也只是凡人啊，哪儿有什么伪善的道理？”

“那我就无话可说了。”浩苦笑一下，举手投降。

“而且，错把虎子看作小猫的事情，那也不少的。”就在这个时候，雪冰凝却忽然意味深长的说出了这句话来，然后轻轻摇动折扇，将自己的笑容遮在了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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