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延时运转

余海推开了门，送走了庄总指挥。外面的缪缪还在聚精会神地按着手柄，屏幕上的兵模也从拿着大棒的勇士变成了握着刀盾的剑士——余海怎么看都觉得这剑士和缪缪口中的“飞天”没啥关系。

陪着庄妍走出了医院的门，余海留意到，再度接触到阳光的少女很明显地怔了怔。她昂头看着周遭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一时语塞。

“我画的蓝图，工程队的杰作。”余海也顺着庄妍的视线抬眼望去，微笑着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是不是很久都没看见过城市了？”

“自从旧时代终结以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完整的城市了。”出乎余海的意料，庄妍并没有嘴硬地对基地城的雏形评头论足；她只是沉默了几秒，才颇为感慨地作出了中肯的评价。

余海抖了抖眉毛，双手揣进了长裤的裤兜里：“我还以为你会一如既往地讨厌我、把我和我设计的基地城贬低得一文不值呢。”

庄妍静静地听了，却没有给予什么回应。这个骄傲刚强的少女只是不置可否地走着，因饥饿而有些虚弱的身躯在新修建的空无一人的沥青大道上显得有些渺小——但她的走路仪态仍与军姿无异。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淡漠地接上了余海散漫地开起来的话头：“余上校，你知道吗？以前的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敌人——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可以理解。”余海无所谓地摊手，“如果我是你，我也会不适应。和昔日的头号大敌相安无事地并肩地走——是不是感觉很不真实？”

庄妍呼出一口气，有些像是呼出了身体中蕴藏了许久的浊气：“何止不真实？这简直像是在做梦。”

余海哑然失笑。他甚至能想象得到以前的自己和庄妍的关系：不要说站在一起走、或是坐在一起认真交谈了，那时候的庄妍估计在怀里揣把枪找机会把他打死的心都有，而以前的余海的心态应该也差不多。

“……当然，丑话说在前。”少女却又话锋一转，说话的语气再度冷漠、而显得杀气凝炼，“如果在某一天、你恢复了以前的记忆，而选择继承林少将的意志、要带领基地城走那一条路……你可别怪我。”

余海不以为意地一笑。现在的青年随和至极，每天的愿望仅仅是每天能够睡至自然醒；就算他真的恢复了以前的记忆，他也不会认为现在的他和那个陌生的林臻少将有共同语言。

“饭堂就在前面。自己去拿营养膏吧，我就不奉陪了。”漫步至了中心生活区，余海伸手指指街道角落的临时餐厅，“作为基地城的首席基建人员，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忙——”

庄妍一言不发地朝着餐厅走去，临别之际才随意地举起一只手，冲着青年挥着拨拉几下就权当告别了——这个简练的动作倒是非常符合她雷厉风行的性格。

目送着庄妍走入食堂，大忙人首席基建人员余海打着哈欠、抬腿就往自己的宿舍楼上走。今天早上的余海被华安民闹醒了，此时的他脑袋还晕乎乎地嗜睡得很，也确实是时候回去补个回笼觉了。

——三天后，久违的运载机的轰鸣再度在基地城的上空响起。负责搬运的运输队机器人们很快就抵达至临时升降机场，等候着运载机降落。

而在运载机的舱门打开之时，那一个个散发着银色光芒的金属铁罐头让余海的表情骤然凝重了许多。余海明白，历史正在他的面前发生。

那是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的低温休眠仓。机器人们有秩序地将它们抬起、搬上重型卡车，而后再由驾驶员将卡车拉至医院。在那儿，缪缪以及一众医护人员正在待命。

这一次，不仅是华叔、洛邱和余海，就连庄妍也穿好了正装、肃穆地前去观礼。和余海一样，这位军校毕业生在目睹那一排排绵延开去的休眠仓时也被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运载机全部被搬空、卡车们的引擎声也逐渐远去了，余海也才恢复了理智，勉强地笑着、向庄妍打趣：“怎么，看愣了？你以前不是反对基地城计划吗？现在有所改观了吗？”

“从情感上讲，我仍然不支持基地城计划。”庄妍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但我知道……既然他们已经来了，那就不由得我支不支持了。”

小洛邱也难得收敛起了她的真实面貌，而肃然地道出一句和她的年龄不相符的话：“余上校，更沉重的责任已经落在了我们的肩头上了。”

——低温休眠仓中的人们历经千险、才从危险至极的地面逃生，进入相对安全的轨道休眠仓卫星中。

——而如今，他们之中有人自愿、有人身不由己地被重新投放到了地面的基地城中。不论他们的结局是生是死，在场四人都会承担起相对应的因果。

运载机于清晨七点抵达，八点离开。在早上九点前后，被唤醒的休眠居民们顺利地离开了医院，有些困惑地迎来了他们新的栖息地。

“工业区预计要到明天才能跑起来，所以去工业区的公交车不急着运营。先把医院和居民区之间的公交线路跑起来，把居民送去居民区。”

完成观礼后的四人迅速地赶回到了“总部”处。当初的余海曾随意地将他放置工作台的位置定位成基地城的中轴线；而不过几天功夫，这条中轴线便拔地而起一座简陋的水泥塔，昵称“总部”。

水泥塔“总部”上的华安民、洛邱、余海和庄妍一列排开。他们均佩戴着仅接通内部加密线路的耳麦，正襟危坐在木椅上、对初步启动的基地城作出各种各样的细节性调整。

“银行立刻跑起来，发行第一笔贷款，”——而最忙的仍然是洛邱，这位名副其实的行政长官需要兼顾复杂而繁琐的大量内务，“证券交易所和基金交易会先不要动，等银行多印些钞票再说。”

在旁边无所事事的余海插嘴一句：“印钞票印多了的话……不会通货膨胀吗？”

包括华安民和庄妍在内，所有人同时向余海投来了鄙夷的眼神：你懂个锤子你懂！

青年吐着舌头拉出一副鬼脸，又把身子给扭了回去、不理这个忙得不可开交的洛邱了。他才侧过身子，工程队的老徐就接通了与他的联络，瓮声瓮气地问：“喂，余上校啊，吃饭了没啊……”

“老子在办公！有什么正经问题赶紧问！”余海急急忙忙伸手拢住耳麦，确定另外几人听不见后才低声回骂一句，“没事就回去监工！”

“嗨，我这不是担心余上校您太闲了、没人给你打电话，以至于在另外几人里显得格格不入嘛……既然余上校这么忙，那我就不打扰了。”

“别！我说说而已，老徐你可别当真……今天天气真好啊，对不对啊徐队长？”青年一本正经地在基地城办公专用的联络通道中胡说八道。

“是啊，天气是挺好的……对了余上校，您打算在啥时候普及一下别的农作物啊？这水培农场天天种水稻、做营养膏，星盟里的人吃苦吃惯了能受得住，但基地城的居民们未必会买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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