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时代结束之前,我曾经是一个会认真读书的人。但在那时候,我周围的人对我的态度却让我很不舒服……我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白霏曼与余海相对而坐。翘着二郎腿的余海双手相互握着、搁在小腹前,身体也大幅度向后挨去,面无表情地倾听着少女的自白。
“他们之中有人会对我视若无睹,也有人会尖酸刻薄地对我冷嘲热讽,很少人会与我正常地对话。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知道了原因。”
余海没有插话。他能够猜出来原因,但他没有开口的必要。在这个时候,聆听对方的话语要比自作聪明地揣摩对方的心思更为明智。
“因为,我总是一个人努力认真地学习……”她苦涩一笑,“人们都认为我是在假装努力,是在塑造一个‘完美的女孩子’的个人形象。他们都觉得我很虚伪,认为我是在演戏、演给周围的所有人。”
余海轻轻地吐出来一句:“是吗?”就将手撑到了后脑勺处,再度沉默着一言不发了。
——一个长相姣好、清纯美丽的少女,却表现得冰冷无比、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像这样的人,确实是会被妒忌心强的人孤立的。
白霏曼又咬着嘴唇低下头、不出声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余海才突然意识到,是他刚才提出的质疑让对方犹豫了、不敢再说话了。
“他们不仅仅是讨厌你……他们还嫉妒你。”少顷,整理好了语言的余海总结般地开口,“因为他们看出来了,你的优秀并非伪装,而是确切存在的。”
“但是,我……”面对余海不加掩饰的称赞,白霏曼一时间愣住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很美,你的气质胜于你的大部分同龄人,而你的认真与专注更让那些无法做到心无旁骛的人望而生畏。”余海注视着她的眼睛,面上却仍然维持着淡漠的表情,“你非常优秀,霏曼。”
白霏曼呆滞住了。在沉默之后,她的身体陡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大滴的泪水珠串般从她的眼角处蜂拥而下;但少女仍然无声地咬着嘴唇、紧紧地压抑着从喉咙里泛出来的哽咽。
“别哭——基地城的纸巾比纯净水还贵。”余海无奈地喊道,不得不俯身向前,伸出手去、为女孩揩去眼角的泪水——那阵炙热与睫毛颤动时带来的触感让他情不自禁地让手指在她的脸上稍多停留。
对方轻轻抽泣两声,吟出带着哭腔的低鸣。
“我才说了你的优点,你就被感动了?”帮少女擦掉了眼角的泪,青年又顺手帮她撩开了额头前的柔顺的刘海,“好了,现在该批评你了。”
基地城中的青少年都是旧时代的遗腹子。他们曾经生活在人类文明最光明的时代、也见证了文明的衰弱与历史的变迁;他们与家人生死别离、后又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陌生的环境。
诚然,白霏曼的自理能力差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但余海也看得出来,她的情感表达障碍却绝对不是个例;在基地城的学院中,他看得出来,无数少年少女的眼神都与白霏曼大同小异。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躲闪、不愿和他人直视,里面只有空洞和迟疑。
所以余海在课堂上并没有阻止后排的调皮鬼们瞎闹一通。他的原意是让他们发泄内心的不安、从而更积极地面对现实,但事实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们的情绪并没有在发泄后好转。
操场斗殴事件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在暴力事件发生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加以制止,所有人都选择了围观、看热闹。在这种氛围下,人们的负面情绪只会无止境地继续恶化下去。
所以余海选择了白霏曼——比起一问三不知、梗着脖子和自己对着干的校霸,乖乖听课的好好少女显然更容易管教。
“现在,你的心情如何?”思索一阵后,余海又再次问道,“用详细的词语来描述你的心情,好不好?”
“我,我感觉心里一团糟,大脑都木木的,好像,好像都思考不了了……”霏曼同学语无伦次地回复,拼命眨着的眼睛又淌下两道晶莹的泪痕。
“高兴?激动?”余海继续暗示,“还是慌乱?心里很惆怅不安?惶恐?”
白霏曼张了张嘴,疑虑地刚要出声,余海身上挂着的通讯盒子又滴滴滴地响了。见状,余海也只能苦笑着作出道歉的手势,啪地把盒子拍响了,顺道把耳麦挂掉了耳朵旁——庄妍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
“余上校,你跑哪里去了?!你刚才不还在学院教书吗,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爷在给学生做心理辅导,你找爷有什么事?”既然对方的语气如此生硬,那余海也不介意嚣张地往后一躺、懒洋洋地傲慢地问,样子活像一个大爷。
“爷你个锤子!那个坑我调查过了,里面确实有古怪,我已经叫人把坑先封上了。”那边的庄妍估计也想象到了余海的模样,便没好气地回应。
“哦——”余海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那这跟我有个锤子关系?我就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规划师,现在基地城盖好了,我也能告老还乡了吧?”
那边的庄妍气得“哼哼”冷笑两声,那笑声听得余海毛骨悚然。他原来还打算把通讯盒子给关掉,耳麦里又哗啦啦地响起来一通杂音:庄总指挥把耳麦递给了别人。
而后,一个清冷而毫无感情的声音让余海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余上校,我是后勤部的华莺。”
余海打了个寒战——就像老鼠看见猫那样。不知为何,每次遇见华莺、余海都会从心中涌出一种莫名的心虚感:这种心虚感有些像丈夫在外面泡小三、结果被正室妻子抓了个正着。
“小莺啊,好久不见啊……有什么事吗?”在这种压迫感的驱使下,余海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耳麦那边又传来了庄妍“哼哼”的冷笑,只是她的笑声的音量显然要比以前要小得多了,余海甚至都能想象得出庄妍那厮站在华莺的身边、不怀好意地笑:“看来,还是华莺小姐能把余上校治的服服帖帖啊——华莺小姐,你的责任很重大哦。”
于是余上校立刻知道、自己又着道了——啧,他英明神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诸葛军师级别的余上校怎么就老是栽在女孩子手里呢?
华莺也像是没听出来庄妍的弦外之音,只继续淡淡地说话:“余上校,以后对待同僚要有耐心,不要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余海也只能继续“嗯嗯嗯”地回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华莺面前就怂成一条狗了。
“言归正传,余上校,请来一趟基地城医院。”基地城里只有一个医院,所以华莺也不需要指名道姓地把医院的全称说出来,“最近抵达的一批居民里面、有一位身份很特殊的孩子。”
余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多特殊?”
“‘长歌号’武装卫星的负责人宁荣曾经与我进行通信联络,她要求我们在接收到一位名为‘宁清’的未成年少女时通知您。她还要求我们向您转达,”华莺的声音停顿了两秒,“那是她的妹妹。”
余海一拍脑袋。要不是华莺这次给他打的电话,他都差点把宁荣和她的妹妹忘了——确实,宁荣在离开的时候、曾经和自己提过这么一嘴,说她的妹妹需要基地城良好的医疗环境、才能治好她的病……
但宁荣有说过要让自己来照看她妹妹吗?
余海暗骂一句。这宁荣怕是把自己赖上了,如果她妹妹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估计会飞进基地城里跑到自家门口举横幅、控诉余上校谋财害命。
“好,我这就过来,十分钟之内到。”他作出了简单的回答。华莺也没有多寒暄,只在简短地“嗯”了一句后就截断了通话。
摘下了耳麦,余海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白霏曼正坐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嘴角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是嫂子?”她的一句话差点让余海被唾沫呛到。
“不是,不是,你想太多了……”他一边拍着胸膛、一边剧烈地咳嗽着,还腾出手来猛地挥了两挥,“应该是……克星,就是天生压制我的那种。好了,我得走了,就不打扰你了……”
在余海出门之际,一直坐在桌前不动、若有所思地托着腮的白霏曼又突然轻声说道:“我想……我大概知道该如何描述我的感情了。例如,在余老师夸赞我、为我擦去眼泪的时候的感情。”
已经出了门的余海顺带着要把门关上,嘴中敷衍地回应:“嗯,很好,有进步——那是什么感情?”
“幸福。”
然后他在关门时夹肿了他的手指头。整个楼道都能听见他杀猪般的嚎叫——如果楼道里有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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