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
菲利浦总管打开了门,在我的搀扶下,银羽也踏着高根鞋小心翼翼地下车了。
我们现在位于皇宫的一角,脚边的悬崖下方无数灯光熠熠生辉,不眠的神术学院把守着通往皇宫的唯一山路,为皇族提供不间断的保护。
在这皇宫的角落,巨大的红玉宫正倾泻出即使是暗夜也掩饰不到的存在感。红玉宫是专为晚宴而建的宫殿,它见证了无数巨星从暗涛汹涌的社交界升起,也见证了他们的陨落,而这宫殿在各种术式保护下丝毫不受时间的侵蚀,宛如一匹不老的吸血鬼,为了长驻青春而噬去不知多少少年少女的血肉。
而现在,这怪物徐徐打开大门,邀请我们入内,在帝国中心屹立不倒数十载的老人也在大门旁深深弯腰,伸手为我们指示前路。
我们已别无选择,只得跟随总管前进。
在宽得能让轿车驶入的走廊,天花的吊灯只点起最低限度的照明,若隐若现之间,我看到两旁肃立了无数整整三米高的全副盔甲,交叠的护手紧握住未开刃的长剑,铺天盖地涌来的威压让我不禁紧绷神经。
相较之下,银羽却显得放松多了,她只轻挽着我的手,露出了天真的微笑:「喵呼,舞会,好期待喔。」
「可惜不会有人啦。」我露出了苦笑,刚刚就说过的话没必要再提吧。
「那正好啊,我从小就梦想第一次跳舞一定要跟哥哥一起跳,今晚终于实现了。」
「明明妳的第一次是跟舞蹈老师的。」
「这个不算!」
她语带嗔怒地踩了我一脚,好痛。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走廊的尽头,菲利浦打开雕满花纹的镀金门扉,我们的视线被巨大的引力拉到宴会厅的最深处——位于数级台阶上的黄金玉座处。
我还以为今晚不会有什么来客,似乎情况完全出乎意料了。
见到菲利浦总管前来迎接的一刻,我就冒出不祥的预感了,只是,没想到——
「殿下,请进。」
我却听不到老人说了什么,就只像扯线木偶一样,吓得失去意识的我像被丝线控制似径自走到宴会厅中央,双膝着地。
玉座上,一名魁梧的男子正穿着即使在最低限度的照明下仍然金光熣灿的黄金铠甲,巨型的头盔下纯金的面具将脸孔遮盖住,头顶上整整三十厘米高的金冠镶满了宝石,两道锋利的刀光从面具的洞**出,压倒性的气势把我压得透不过气来,只能平伏在地上,甚至不敢抬头。
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差不多十年前,在母亲的床褟旁边。
——这就不行了吗?太没用了。
脑内响起的那把冷酷的嗓音,让我忍不住握紧拳头。
你以为这一切都是谁害的!明明是你背弃了盟约,才害她——
明明想要厉声咆哮的,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把那人毒打一顿——
然而,身体,在颤抖不停。
……
「……参见……父皇。」
「免礼。」
即使得到他冰冷的应允,我仍未回神过来。
……即使过了多年,我始终没变过啊。
始终还是那一个,只敢龟缩在床边瑟瑟发抖,甚至不敢正眼看他的小孩,即使母亲被出言侮辱,仍然吱一声反抗的勇气也没有。
不过,这样就好了。
过去的都没所谓,即使被看不起一辈子也算了,只要有银羽在身边就足够了。
我像在逃避一样,转头看了银羽一眼。
就像时间冻结了一样,我讶异得瞬间失去了意识。
银羽她没有行礼,只笔直地站着。
为什么不行礼,如果她被判蔑视皇帝,而受刑的话……
我张开干涸了的嘴唇,却未来得及说话,王座旁边便炸出一声大喝。
「无礼之徒,这里可是陛下的御前!」
屹立在玉座两旁的卫士高声斥喝,幸好,皇帝只轻轻举手,别让他们寂静起来。
但是,现在还不能放心。
我赶紧向银羽使眼色,她却像看不见似的,只无言瞪着玉座上的皇帝,让我忍不住慌乱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银羽在学校是优秀的学生,连宫廷礼仪也学得完美无缺,为什么在皇帝面前反而不敬礼了?
在帝国,「礼」是需要严谨遵守的,不遵礼法的人会遭受严厉的惩罚,即使皇帝本人不在意,那已经老得腐臭的内务院高官可不知道会想出什么恶毒的刑罚炮制银羽!
现在也不迟,求妳行礼吧,拜托了。
她没理会我的眼色,现在这情况我又不能出声提醒,内心已着急得像蚂蚁被丢到铁锅里干烧。
然而,下一刻,我的世界甚至被更剧烈的惊吓颠覆了。
皇帝冷酷如冰的话语,宛如核级战略术式将一切摧毁,只剩下寸草不生的荒地。 。
「没所谓,反正她也马上要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皇帝冷酷地判决,银羽则面不改色,也没移开视线,只一直默默地盯着皇帝。
「这是……什么意思?」
在惊吓之下,我也忘了使用敬语。
从世上消失是什么意思?而且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找上银羽?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根本没做坏事,为什么要像个罪人一样在皇帝面前被一堆武装好的卫士重重包围啊?
但她没有惊讶,只回头向我微微一笑:「放心啦,没事的。」
「在陛下面前不要窃窃私语!」
一名卫兵大喝,但皇帝举手制止了。
他望向一旁的菲利浦,老人立刻趋步上前,弯腰呈上一卷羊皮纸。戴着沉重护甲的皇帝以难以想像的灵敏动作,将古旧的卷轴翻开,他的嗓音一变,宛如从深渊深处传出的低沉声音,萦绕了层层的回音。
「皇银羽,我以阿萨帝国的皇帝之名,对妳下达判决:妳有罪,罪名就是存在于世上。」
说完,一道金光从中央割开了羊皮纸,在天花板投影出复杂的花纹,然后反射到银羽身上。
「妳有任何申诉吗?」皇帝说,俨如磐石坚定的语气却与字句相反,根本不容异议。
「没有。」她平静地说:「不过有罪的人只有我一个吧?那,我的哥哥……」
「只要他不反抗的话。」
「那就好。」
我还未反应过来,银羽便像聊天一样轻松跟皇帝交涉,只见她一副认命的表情闭起了眼睛,轻轻把我的手放开。
悄然消失的温度,让我惊省回来。
皇帝身上喷涌而出的压逼感,仍然挤压住我每个细胞,我却什么都不管了,只任心里喷涌而出的感情悉数宣泄出去。
「等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不对!」
「哥哥你别说话——」
「哪可能不说话!」
我大吼一声,偌大的宴会厅里霎时间只剩下我的吼声,空荡荡地回响着。
「别开玩笑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妹妹,她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什么非得要被你们当成罪人!」
我握紧拳头,撕破喉咙,朝玉座上俯瞰着我们的冰冷盔甲大喊。一旁的卫士搦起武器,杀气化成千万根刺针扎进皮肤里,但我没有理会,控制不住的怒火从内心熊熊倾泻而出,连我也停不到自己的咆哮。
「罪名是存在于这世上,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想平静地生活,你连这都不容许吗!母亲已被你夺走了,我们就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歧视,我身边就只剩下银羽一个人了,你现在连我唯一的亲人都要夺走吗,皇帝陛下!」
我竭力嘶吼着,那副冰冷的铠甲依然不动如山,面具背后传出钢铁般的声音。
——我的呐喊,还是无法传递过去。
——我还是,谁都保护不到。
「既然没有异议,我就下达最终判决了。」
皇帝说完,羊皮纸绽放出更耀眼的强光,以他为中心爆发出的强风在宴会厅肆虐,刮得吊灯摇摇欲坠,巨大的冲击冲撞我的身体,我只得扎稳马步,除了站稳已没余力管其余的事。
「此为生命之树,为驾往理之虹桥,二十二桥交于十源,建构四界,行动,形成,无限,圣光——带领迷途之子归去真理的御前——」
只见风暴逐渐收束,形成重重无形的圆环将银羽包围。
「银羽!」
我未说完,巨风便伸手将我狠狠击飞出去,地板传来的冲击由背脊贯穿肺部,痛楚让我一时失神,却又被下一记冲击将我强行唤醒过来。
好痛,痛得宛如在胸口开了个大洞。
「哥哥!」
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呐喊。
躺在地上的我抬头一看,我的妹妹花容失色,正往我伸出手,风暴形成的锁链却将她牢牢禁锢,不让她踏出一步。
我用力从地上爬起身,差点散掉的骨架却不断用痛楚抗议,脚上传来的灼痛企图阻止我上前。
可惜,我不能停下——我唯一的亲人,在等我啊。
我咬了咬牙,轻声念咒舒缓身体的痛楚,然后举步冲出去。
半空甩来的无数利刃,在我的身上割出道道伤痕,狂风更伸手用力将我推回去,我弯起腰,不管被打得痛苦不堪的眼和脸,只拼命逆风前进。
同时,绽放出金光的羊皮纸从天空翩翩飘落,盘旋在银羽的上方,四方八面顿时响起萦绕不断的合唱,织出旋转不断的大漩涡。
「其为驾往理之虹桥,亦为无尽迷宫,告知妄求智慧之罪人,予代诺伦宣判,汝将永囚于幽冥之界——星幽囚牢!」
刹那之间,风停了。
我跌跌撞撞跑到银羽面前,握去她伸出的手,手指却穿了过去,仿佛眼前实在的她,不过只是幻象。
不只是触碰不到,连她的身影也开始褪色,银羽凝望着与我交错而过的手,浮现出寂寥的苦笑。
「太遗憾了,本来还想至少要跟哥哥跳一支舞的……」
「银羽,这……」
「很抱歉,没跟你说,但这已经是我能作出的最好选择了。 」
银羽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在昏黑的灯光下,她仍然比太阳更加耀眼。
面对这笑容,未恢复过来的我,仍然说不出话。
「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你一定没问题的,我相信。」
我眼睛一湿,在这一瞬间,被阻挡着的洪流瞬间决堤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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