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交叉的命运

视角：林玄

当脑门正中传来冰凉的触感，我那颗因人生如戏而暴躁不已的心脏瞬间就凉了。

我叫林玄，森林的林，玄幻的玄。可能是老爸老妈有先见之明，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所以为我取名为“玄”。

幼时生活是怎样的，我已经记不清了。脑海中偶尔会闪过一些画面碎片，那是我对正常生活最后的记忆。

一切都在我六岁时的一个夜晚发生了改变。

那一夜发生了什么，我记得很清楚。每个细节都很清楚，细到每一道电光的间隔，每一块飞石的纹路，每一片火焰的温度。

我不愿去回想太多。那一夜，我与曾经那个世界的一切联系都断掉了。这个世界，用一道横亘左小臂的疤痕换走了我的一切，只留下一个卑微的姓名、一具受创的躯体和一丝残破的灵魂。师傅说当时所有人都说我肯定活不成了，想让我尽早解脱。但师傅没有放弃。

师傅说他是留有私心的。他不想便宜了那些“灾厄”。他要留下复仇的火种，他要让那些“灾厄”明白现界不是它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我在死亡线上折腾了两个月。没死。不能说是奇迹，师傅把门派压箱底的药丹药散都拿出来给我用了，要是这都死掉，师傅说，门派的名号也就没脸保留了。

灵宝派阁皂宗第五分支。这是门派的称号。阁皂宗在明朝宣德年后就日趋衰落了，我们这一支算是正宗之外唯一的一支。山门里，把打杂的人数都加起来，一共不到五十人。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被人家救了一命，自然当以命相报。更何况我也是真的想学些本领，报不报仇另说，这是我眼下唯一走得通的路。我就这样成了灵宝派阁皂宗第五分支第十一代第十三位传人。

师兄十二人，我是十三，年龄也比他们小得多，自然受了不少照顾。伤好后，我就跟随师傅学习法术。符箓、剑法、体术、阵法……正宗主打符箓，我们这种很早分离出来的小支派学得就比较杂了。符箓、阵法是传下来的，剑法体术是师傅早年时走南闯北学得的——师傅擅长结交豪杰，和当下各大门派掌门的关系都很好。技多不压身，他也就把这些毕生所学都传授给我们。

我学得很快，非常快。也许我天赋异禀，也许是努力终得回报，十年如一日的修炼让我已经能与师兄们打得有来有回。一日，师傅把我叫到他面前，说能教我的他都已经教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差实战了。

“上刀山下火海，徒儿在所不辞！”我半跪在地。

然后我就被送上了飞往大陆另一端的飞机上。

“时代正在发展，作为道家的新兴一代，你要学着放开眼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都在干些什么……”

据飞机上的人讲，这是个中西方法家交换学习的项目。我的年龄以及突出的学习速度为我赢得了这张机票。

……

去他○的机票！我要战斗啊！战斗啊！和他○的灾厄浴血奋战啊！不是去做交换生啊！！！这都什么狗血的剧情！

他○的，他○○○○○○！

飞机刚停下。我提着佩剑就往机舱外走——

脑门立马被一个冰凉的东西顶住了。虽说我住在山里——严格来讲是山脚下——但也不是与世隔绝，至少是通网了的。哪怕我再怎么孤陋寡闻，认不出这玩意儿型号，但至少知道这玩意儿是手枪啊……

“Sorry sir.”我抓住剑鞘，双手上举，果断认怂。师傅说过，人和人打架，输赢首先靠气势，其次才是武器。

但头抵着冰凉的枪口，我能感觉到对面的墨镜暴躁老哥心情比我还要糟糕。

“理查德·诗尼曼，威斯敏斯特教区守护骑士，代表英国国教欢迎你来到大不列颠。”暴躁老哥用枪顶着我的脑门至少十几秒，才把枪口移开，杀气腾腾地道出这么一句，算是欢迎。

“您好，我是林——咦？”

一只大手抓住我的衣领。暴躁老哥二话不说，拖着我就往机场外的方向走。一辆黑色轿车在那边等着我们。这个自称理查德的人拉开车门，把我往车里一扔，坐到驾驶室，猛踩油门。

“咦咦咦？？！！！”

师祖我错了！还是让我去做个安静的交换生吧！

这车怎么没有安全带啊！！！

……

车子在拥挤的道路上左突右撞，最后驶入了一个很大很空旷的地方。像是个公园，有几座古典欧式建筑，还有些背包客。理查德放慢了车速。我从座位底下爬起，心里被撞得完全没脾气。

轿车缓慢驶入一道铁门。“No visitors.”铁门旁立着道牌子。白底红字。英文我还算看得懂，那下方还画了什么图标，我倒是没看明白。

轿车停下。理查德走下车，没管我，径直走向一旁。我打开车门。面前是一座大概四层的建筑，像是个小号的宫殿。外墙偏古铜色，上面爬着些暗绿的藤蔓。这和山门里的那些中国古式建筑差别太大了。我看着外墙上雕琢的花纹，有些出神。

“欢迎来到沃尔夫堡，林玄先生。”流利的汉语从一旁传来。我忙看过去。一个女仆站在建筑入口，双手交叉垂在身前，向我微笑道。

“贝尔娜黛·安托瓦内尔，爱娜小姐的女仆。叫我贝尔娜黛就好。今后我们就算是同事了，林玄先生。”贝尔娜黛向我提裙行礼。

理查德站在一旁，已经点上了一根烟。

“你，你好！我是林玄……”这才是招待客人应有的态度嘛，老哥你要和人家学学……

“但是，作为护卫，保护小姐的安全才是第一职责。”阴风刮过，一根银白利刺抵住我的喉结。贝尔娜黛已是闪身到了我面前，浑身上下透出黑色的杀气。

“青春期冲动是难免的，但你要是想对小姐动那个念头，嘛，我不介意帮你消除干扰你理智的源头啦。”贝尔娜黛一脸微笑道。

她另一只手也握着一根银刺，被她握在身后，直指某个让我心慌的部位。

“是！保证没有任何念头！”我站得笔直，生怕她哪里不满意再起杀心。

“这点合格的话，我们就还是好同事……”贝尔娜黛收起武器，恢复了最初的微笑，“这边请，林玄先生。请把烟熄掉，诗尼曼先生。艾琳丝小姐对您吸烟一事曾表示过严重抗议……”

“啧。”理查德不满地丢掉了烟头。暴躁老哥的吃瘪让我稍稍安心了些。

对了，她刚刚好像有提到“同事”？

怎么我有一种即将进入都市言情小说模板的错觉？

我和理查德跟在贝尔娜黛身后，走入建筑。里面的装饰很华丽。深红色地毯，暗金色墙壁，多样的浮雕，油画，水晶墙灯吊灯，摆在墙边的小号雕塑，还有个齿轮机械一顿一停地转动着……这里是小型的博物馆吗？会有人住在这里？王室成员？英国王室姓什么来着？

……

顺着楼梯，我们爬上二楼。

“到了。两位小姐就在里面。”贝尔娜黛停下脚步。从里面传来很小的说话声。

“林玄先生。”贝尔娜黛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一掌按住我的肩膀，“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用不着我提醒吧～”

“等等，怎么……”

一只大手砸在我另一边肩膀上。

“小子，我都看着呢。”理查德摘下墨镜，瞪着我。

“我可以拒绝吗……”

两人合力钳住我，把我推入。

这是个客厅，有着高大落地窗的客厅。阳光从窗外树叶的间隙中照入室内。窗边是张茶桌。两个女孩面对面坐在茶桌旁，好奇地看向这边。左边的女孩金色长发，斜戴着顶帽子，身上深蓝色简服。右边的女孩深杏色长发，头上斜别着顶发卡大小的小礼帽，深色长裙。

“嗨……”我尴尬地笑着。

两肩传来的力道陡然加重。

“我叫林玄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连忙道，深深鞠躬。那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流利的一句英语口语。以前和师傅学英文时最先学得这句。师傅说以后会有用，果然现在就用到了。

让我说别的？抱歉，这种情况下汉语的自我介绍都没准会磕磕巴巴。

我直起腰。那两只手已经离开了我的肩膀。我不由长舒一口气。

不经意间一瞥，窗前，那个深杏长发的女孩，似乎盯着我，嘴角正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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