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一片寂静,远处只听见村里人驱赶牲畜家禽的吆喝声。这是位于川东省偏远地区的一座旧瓦房,屋子里到处堆放着种地的农具和收获下来的粮食,墙面上挂满了年代的裂缝,初秋的风一刮,四处都透着凉意,昏暗的灯光下,戴秀一趴在床沿上望着奄奄一息的母亲,母亲眼眶里眼泪满在打转,嘴唇急促的抖动却说不出话,只听见微微的念叨,语虽不出,秀一却知道,母亲是在念叨在外地求学的大姐。
是呀!大姐离家快两年了,捉襟见肘的家里出了一个大学生,不容易,能把这个大学生供出来就更是不容易。
只是天涯海角,家里本就不富余,大姐的来回的开支更是一个大项,家里却因为母亲的病花了快一万了,所以大姐迟迟无法成行。
“老二,你出来一下”,父亲瘦削而满脸沧桑的面庞映入脸前,一下把秀一从思绪万千中拉了回来,看着父亲的背影——因为长时间的田间的劳作,童年时代那个健硕的庄稼汉子后背微微的弓起,秀一不觉泪目,理了理母亲的头发,秀一跟着脚步出了门洞,
“料已经谈妥了,从你二公公那里借了点钱,又在卖主家欠了一点,”
“啥料?”
“嗨,就是棺材耶,”
“酒席咋办?”
“就找几个帮忙的人,买点肉和菜,你妈跟了我二十几年,我不能让你外婆那边和周围的邻居说闲话”,父亲还是那么要强不服输。
“弟弟呢?怎么没看见他?”
“我在你奶奶旁边给你妈挑了一块地,你弟正在那看着帮忙的人掏窝子,”
母亲咽气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四点多,脑袋里面出了一个肿瘤,思维也不清楚了,不吃不喝,在医院全靠输液打点滴维持,秀一明白这样活着就是受罪,再加上家里的经济情况也不允许,所以,当父亲办理了出院手续,她也没有说什么。
葬礼是母亲过世三天后的晚上举行的②,看着来来往往熟悉的面孔,秀一一想起母亲来就倏然泪下,只听着主祭官那低沉而满含幽怨的腔调:“时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元****农历九月六日,高淑芹,女,汉族,川东省**市人,**岁嫁,育长女戴秀丽,次女戴秀一,三子戴忠实,终年**岁农历九月日夜奠之良辰也致祭孝男(或孝女)立叩:谨具香烛钱帛三牲酒醴时馐清酌一切不典之仪致修祭于新逝世故显妣老孺人西游享年**岁之灵位前而泣以文曰:呜呼!……③”
秀一跪在正屋的水泥地板上,长辈们都端坐在长条凳上,“秉持哥,我就冒昧了,我二姐到你家算起来有二十多年了,我今天就问一句,二姐到底是怎么走的?前因后果你说清楚,”问这话的是小舅,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淑芹,你走的时候我……我……没照顾好你,跟了我……你没有大富大贵,就是吃了饱饭的,自从你走了以后,我……我也……也想跟你一起走……走算了,”父亲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了,父亲一伤心,所有的亲朋都没再说什么话了,只余下满堂的哀伤。
第二天下葬的时候,只见满目苍白,唯独那漆着红色油漆的棺木神采奕奕,仿佛是为了快要入土为安的时候,极尽绽放本属于它的余晖。
母亲在世时,病痛就长伴随左右,去世时也这般光景,世上人啦!怎么也说不清楚。难怪婴儿从娘胎里出来的第一声就是啼哭,仿佛在诉说自己的委屈——又要遭罪了。
可就在母亲下葬的那天晚上,弟弟也不见了。
荒山坡,一丘孤坟,清冷的秋月洒在枯草丛中,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只有秀一伫立良久。
她思绪万千,想起了那个夕阳无限好的傍晚①,那时,大姐戴秀丽和小弟戴忠实三姐弟正在地里做的农活,大姐一边提溜着手上的红薯,一边自言自语的念道:“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这样,在临终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已把自己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说完就使劲的用锄头刨了几下地,
“大姐,啥时候成诗人了”,戴秀一一旁笑嘻嘻的打趣道,
“二姐,你别笑,我觉得大姐念的挺好听的”,戴忠实一旁急急插话的说,大姐也目不转睛的看着这边,
“那你说,好听在哪?”
“像电视里那些和尚念经,哈哈”,忠实一边笑一边跑开了,秀一知道是看了《聪明的一休》,为了家里的那台用了一口大肥猪换来的老黑白电视机,三姐弟没少打嘴仗,过了一年时间,秀一念到了初中,看到了语文书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是呀,几年以后秀一在南方务工才逐渐明白,人一出生就是苦难和无穷无尽的折腾。
大姐,你可知道母亲临走时对你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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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唐.李商隐《登乐游原》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②乡村约定风俗,葬礼在晚上举行,婚礼在正午时分。
③这是我参考网上的祭文范例,再加上自己的用词,原祭文很长的,为避免凑字数,故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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