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

蓝氏婚礼冗长而繁琐，**得令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然而一套一套的仪俗典礼下来，就连本来争着头想看热闹的宾客们，都接二连三涌起了昏昏欲睡的乏困劲。这也难怪，毕竟无论是看两位新人一个接一个的给那些老长辈磕头行礼，接受他们的祝福，还是听蓝启仁以抑扬顿挫的声调，洋洋洒洒的为新人举行了半个多时辰的训礼，都实在是索然无味到极致的事情，叫人提不起任何兴致。

不过也有人议论纷纷，原本以为这江晚吟，性格自负高傲，目中无人，身为地坤连千百年来修仙界的老规矩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受得了蓝氏这三叩九拜的传统。

可偏偏出乎他们的意料，江澄反反复复起身又跪下，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痕迹。聆听蓝启仁的教导时，也和蓝曦臣一样垂着眉目，专注的低着头，似乎非常的恭顺与尊重。

看客们多少有些失望，但蓝启仁与长辈们却非常满意。蓝启仁在训礼结束之后，亲自将江澄扶了起来，眼里满满皆是赞许之色。

民间有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欢喜。如今蓝老先生，倒成了公公看媳妇，越看越欢喜了。蓝曦臣看着叔父眼中的喜色，心中乐滋滋的想，看来以后不用担心家宅不睦了。

蓝启仁刚把江澄扶起来，便听得旁边一声清脆的铃响，一位弟子捧着一个盖了喜帕的盒子出来，走到两人身边。

蓝启仁轻轻的把帕子挑开，露出底下的白玉盒子来，掀开盒盖，只见一条一指宽的卷云纹抹额，安静的躺在盒子中央。蓝启仁没有把抹额拿出来，而是郑重的从那边弟子手中接过盒子，转身把他捧到了蓝曦臣面前。

蓝曦臣理了理袖子，用双手将那条抹额从盒子中捧出。在明亮的烛光中，抹额上细致的花纹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他朝向江澄，露出一个笑容。江澄抬起头来，蓝曦臣的身后是挂满了一面墙壁的红烛，将他温和宁静的脸庞，映出了欢欣的喜色。江澄看着他眼里闪动的光芒，也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

早已准备在江澄身后的弟子要上来帮江澄拢发，却被蓝曦臣轻轻挡住。

“我来。”

蓝曦臣低声说道，一手握住那条抹额，一手轻柔的为江澄梳理耳边的落发，仿佛要把自己的爱意顺着这千丝万缕，洒落进江澄心里。

江澄一动不动，带着笑意任由蓝曦臣慢慢的为他梳理散发。他确实不喜欢这种麻烦的礼节，磨磨蹭蹭的几乎要令人发狂。但身边的蓝曦臣，轻而易举的就将这难以忍受的繁文缛节变成了甜蜜的珍馐佳肴，令他甘之如饴。

只要蓝曦臣对他一笑，他便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能忍受。

蓝曦臣将他的头发梳好，露出江澄额顶小小的美人尖来，然后将手中的抹额展开来，小心翼翼贴上了江澄的额头。

江澄微微低下头，让蓝曦臣的动作能更容易些。蓝曦臣修长的手指熟练的将抹额紧系在江澄脑后，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了数千便。

事实上，他也确实在心里，为这一刻准备了数千遍。

整个仪式安静无声，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在蓝曦臣系好江澄抹额的那一刻，所有的蓝氏弟子，便在同一时间一齐行礼，统一整齐的喊到：“姑苏蓝氏，恭迎主母！”

那声音清越而响亮，直冲云霄，回荡山间。

江澄翘了翘嘴角，正想依礼转身，开始交拜之礼。蓝曦臣却抢在那之前，轻轻捧住了他的脸。

一个温柔至极的轻吻随即落在了他绑着抹额的额头上。

江澄的心猛地一颤，令人无法抵挡的柔情蜜意，随着蓝曦臣的轻吻扩散开来。

众目睽睽之下，蓝曦臣毫不掩饰对他的爱意，这份温柔令江澄百感交集，不知是要提醒他收敛一点，还是要抱紧他回以亲吻。

不过最终，他只是执起了蓝曦臣的手，紧紧握住。

情到深处，何必多言。

两人的亲热劲，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自两人的婚讯传出之后，便不断有谣言在百家内传播，要么说蓝家意在占夺江氏家产，要么说江家只是要个天乾借种，连两家如何各取所需，两人如何势如水火的情景都编排了出来。

如今蓝曦臣这一吻，足以令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实在有违蓝氏传统。蓝启仁假咳了几声，提醒侄子收敛。蓝曦臣这才依依不舍，与江澄站开来，开始行拜礼。

待三拜结束，乐声才袅袅响起，所有的钟都被敲响，那浑厚而悠远的鸣动甚至传到了姑苏城之外。云深不知处即使在最喜庆的时刻，也优雅庄重得如同一位尊贵的仙人。

蓝曦臣牵着江澄的手，引领着他慢慢走向寒室。

寒室已经被整理一新，所有家具都挂上了祝福的红丝绦，贴上喜庆的囍字贴。金丝帐映衬着火红的烛光，满室生辉，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喜悦的气息。

侍从们上来为两人更衣，蓝曦臣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人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端了上来。蓝曦臣接过，轻轻吹了吹，递到江澄面前。

“虽然餐前饮用参汤的效果没有白天好，但我看晚吟你气色不佳，还是喝几口，补补精神先。”

江澄微微一愣，接过了参汤。蓝曦臣无论在哪个方面，都体贴周到得令他不知所措，他早就忘记了这种被呵护珍视的感觉，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面对。只得低头饮了几口，便又把剩下的半碗递到蓝曦臣面前。

“你也忙得够呛，喝一点吧。”

蓝曦臣似乎毫不意外江澄会这么做，接过碗就着江澄刚刚饮过的位置，缓缓将参汤饮尽。

暖意慢慢的彼此之间扩散开来，蓝曦臣将空碗交给侍从，忍不住伸手将江澄抱进怀里。

“从今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了。”蓝曦臣在江澄耳边轻声说，“若是有人胆敢对你不敬，我定不饶他。”

蓝曦臣的低语比刚刚的参汤还要暖心，江澄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对我不敬？这修仙界谁不知道我三毒圣手的厉害？你就别瞎操心了。”

确实，“惹哪家都不能惹江家，惹谁都不能惹江澄。”，这名号也不是白叫的，谁敢对他不敬？蓝曦臣身边服侍的侍从，也拿不准江澄的脾气，看着两人你侬我侬，捧着衣服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生怕一个大意就惹了这位新主母生气。

反倒是江澄留意到了他们为难的神色，轻轻推了推蓝曦臣：“好了，换衣服，外面人都等着呢。”

蓝曦臣方才一时情浓，被江澄点醒了才想起还有正事，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唇，朝自己的侍从们笑道：“抱歉，让你们久等。”

“宗主哪儿的话。”侍从赶紧围了上来，麻利的为两人换上蓝氏的礼袍。江澄看着蓝曦臣微红的脸，禁不住心中蜜一般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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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宴会厅，长辈与宾客都已入座。此次前来道贺的宾客众多，蓝氏打开了十来间礼殿，每一间礼殿都排满了客人，即便如此，依旧有几户晚到的客人，只能临时在庭院内搭起木棚，悬上彩灯，这才堪堪安妥了所有宾客。

主殿之内，最上方的座位自然是留给新人，依次而下，便是蓝启仁与几位老长辈，还有几位与蓝氏有百年交情的世家宗主。

接着便是蓝忘机与魏无羡了。

侍从来请魏无羡上座的时候，魏无羡犹豫了。

他这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种纷乱难断的家务事。坐上去了凭白去给江澄添堵，不坐上去好像也对不起蓝氏对他的尊重。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躲回静室去，盖上被子闷头一睡，第二天醒来就过去了。

侍从是名年轻的蓝氏弟子——显然是名不怎么灵光的蓝氏弟子。他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了魏无羡没听见，便提高了声音道：“魏公子，请您上座。”

这下倒好。殿内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的朝他射了过来。

蓝启仁脸色微沉。

魏无羡霎时觉得老天爷都在耍他。

“魏婴？”正在帮蓝启仁招待宾客的蓝忘机立刻赶到他身边，替他挡住了大殿上那些好奇的目光。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知道自己坐哪儿。”魏无羡笑了笑，拍了拍蓝忘机的肩，“别担心，有你在呢，我怕什么。”

说罢，他大摇大摆地从蓝忘机的身后走出来，拖着沉重的礼服，按着侍从的指引，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朝着那些紧盯着他的宾客露出一个颇为灿烂的笑容。

灼人的视线顿时如鸟兽散，但魏无羡知道，即使他们不看自己，注意力也全留在自己身上。

罢了。逃，也会被说闲话；留，也会被说闲话。还不如乖乖呆着，别让蓝湛落人口实。

金凌就坐在魏无羡对面，朝他挤眉弄眼，用眼神逼问他要干什么。魏无羡无辜的耸了耸肩，表示他真的没想干什么……然而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很快就中断了。

远处传来一阵钟响，礼官高声喝礼，两位新人即将入席。

宾客们都站了起来，魏无羡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喉咙，蓝忘机回到了他的身边，偷偷紧握住了他的手。

衣物婆娑的声响传来，所有人都把视线移向了门口，蓝曦臣牵着江澄的手，缓缓步入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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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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