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微眯着眼睛,目光迷离没有焦距,似乎还没有从**的余韵中恢复过来。蓝曦臣爱怜的抚摸着他的嘴唇,低头又轻轻印下一吻。
“我去给你擦擦身子。”蓝曦臣轻道,声音之间含着千万柔情。言罢,他替江澄掖好被子,翻身而起——
一阵剧痛霎时从头皮上传来,两人异口同声的低叫了出来。
两人在结发礼上被系在一起的头发居然还紧紧绑在一起,经过了颠鸾倒凤,虽乱了几丝,可是依旧牢得不可分离。
蓝曦臣哭笑不得,赶紧去安抚被自己弄疼的江澄,心中却是欢喜的,老人说过,这头发扎得越紧,两人日后便越亲密不离。
“你干什么!”江澄被这一扯,痛得完全清醒了,捂着疼得发麻的头皮狠狠的瞪着蓝曦臣。那双眼睛里,欢好的水汽未散,光影在眼眸中重叠闪烁,好像浮着薄雾的清潭,一眼就望得蓝曦臣差点不能自制。
“抱歉,晚吟,弄疼你了吧,是我不小心,对不起。”他一边道歉,一边抱紧了江澄,摸着他的痛处道歉。
江澄带着怒意抬起眼睛,可是在对上蓝曦臣满是愧疚的视线时,那暴躁的怒气便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算了,”他伸出手,把蓝曦臣拉回床上,“睡吧,别收拾了,明天再说吧。”
蓝曦臣犹豫了片刻,才抱着江澄躺回床上。怀中的江澄柔软而温暖,散发着令人着迷的香气,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窝在他的颈窝里,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猫儿,全然没有平时那刀锋般凌厉的棱角和令人畏惧的阴鹜,乖巧得令人心疼。
蓝曦臣一边安抚着他,一边亲吻着他的额角和发丝,听着江澄发出满足的叹息,呼吸越来越轻稳。
突然,蓝曦臣一个灵光,轻柔的问到:“对了,晚吟,你上月……情汛是何时至的?”
江澄蹙着眉尖摇了摇头,声音里已有浓浓睡意:“我不记得了,月初还是……嗯……”
声音越来越低,尾音消息在规律的呼吸中。蓝曦臣微微低头看向怀中人,发现江澄已经倚着他的颈窝沉入睡眠中。
蓝曦臣泛起一丝满是爱意的苦笑,亲了亲江澄的发顶,也合眼而眠。
一夜无声,东方渐白,明洁而寒凉的晨风吹了起来,拂过窗檐上悬挂的银铃,携着玉兰与寒梅的香气混入屋内温暖而旖旎的空气中,融为一种令人心田舒畅的气息。
忽然之间,一阵刚劲有力的沉沉钟鸣自远而来,一声一撞,回荡在云深不知处的雾霭之上。
与此同时,蓝曦臣睁开了眼睛。卯时到,蓝家子弟必须寝起了。
他看向江澄,对方依旧维持着昨天的姿势,在他怀里睡得香浓,紧闭的眼睑下是无法掩盖的疲态。
蓝曦臣心疼不已,自两人筹备婚礼至今,也一月有余,即便是有族人帮衬的自己也觉得甚是繁琐疲惫,更何况是身为地坤的江澄呢?然而新主母第一日便晚起,也实在说不过去,蓝曦臣此时无比懊悔昨夜不该一时放纵,累着了他的晚吟,可如今也无计可施,只得至轻至柔的摇着江澄,将他唤醒。
江澄发出一声困倦的**,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蓝曦臣望向他的视线满是歉意,声音温柔得仿佛在哄一个孩子。
“晚吟,蓝氏卯时须得起身了。”
“我知道了……”江澄翻了身回答,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沙哑,完全不似他平时的森寒低冷。蓝曦臣心中又涌起了膨胀的满足感,这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江澄,是只属于他的江澄。他扶着江澄坐起身来,江澄意识还十分困倦,不断揉着眼睛,但也努力支撑着自己清醒起来。趁着蓝曦臣披好寝袍的时刻,他的表情已经恢复成平时的江宗主了。
蓝曦臣帮他披上寝袍,掩盖住身上昨夜留下的红痕,待整理完毕后,蓝曦臣才微一挥手,一道指风从他指尖射出,集中了悬于床边的一只银钟,那钟声规律的响了几声,寒室的门立刻打开了,晨光乍涌,几道人影出现在门口的屏风后。
“宗主,江宗主,我们进来了。”
来人皆是蓝曦臣的贴身侍从,最中间的一位手捧着一个玉盘,盘中放着五色缨与一把剪子。
蓝曦臣持过剪子,小心翼翼的从两人绑在一起的发辫上剪下一缕,再用五色璎线合系在一起。
至此,蓝江两家婚礼的流程,终于算是全部结束了。
江澄看着蓝曦臣小心翼翼的把那一缕发丝收藏与早已准备好的红匣中,心中终是松了一口大气。他本是多虑之人,况且几经变故,早已有些杯弓蛇影,凡事都习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此番婚礼,他自是做足了各种准备,生怕中途受阻,徒生事端。但总算是有惊无险,与蓝曦臣顺利成婚,和美圆满。
但这接连着一个多月下来,饶是他,终究也有些吃不消了,就靠着一丝意志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睑,强迫自己挺起胸脯,高昂起头颅。
洗漱过后,侍从将早膳端到外间的桌案上,蓝曦臣带着他坐至小桌两侧,亲自从侍从手中接过热气腾腾的清粥,放置江澄面前。
“蓝氏饮食向来清淡,可要委屈晚吟了。”
“泽芜君怕不是忘了,”江澄翘起嘴角提醒自己的道侣,“我可是在你家求学了整整一年呢。你那时可曾见我嫌弃?”
“你那时若是嫌弃,也不会同我说吧。”蓝曦臣微笑着看着他,把一片金黄喷香的炒蛋夹至江澄碗内,“唉……那时若知有今日,我必定……”
“必定什么?”
“必定更加照顾晚吟才对。”
江澄听了,哑然失笑,半晌才摇了摇头:“千金难买早知道。”
蓝曦臣微微一愣,探身握住了江澄的手:“幸好此时还不晚,从今往后,我与你……”
话未落音,江澄突然脸色一变,捂着嘴剧烈的呕咳了起来。
那咳嗽声相当凄厉,蓝曦臣和门外的侍从都吓得不轻,赶紧过来帮江澄抚背顺气,江澄一边咳,一边抬手拍了拍蓝曦臣的肩。
“无事……咳咳……只是呛到了。”
蓝曦臣见江澄脸色发青,咳得眼角带泪,又是紧张又是心疼,替他轻轻拍着背部,待江澄慢慢平静下来,赶紧叫侍从端来水,让江澄漱口。
“晚吟,怎么样了。”
“没事……”江澄缓缓的吐着气,呕吐感渐渐淡去,身体却咳得一阵阵发虚,“只是呛得凶了。别担心。”
蓝曦臣听他这么说了,才微微放下心来,可是见江澄依旧面无血色,心又紧扭成一团。
“晚吟,你可是累着了,不然我去与叔父说,今日让你好好休息。”
“我没事。”江澄一口回绝,“你那些老长辈好不容易下山一次,你我不去给他们敬茶,成何体统。你们蓝家不是最重规矩的么,宗主带头任性就不怕被人笑话?”
“可是……”
“我没事,去洗个澡提提神就好了,不必担心。”
“好,我马上让人安排下去。”蓝曦臣立刻吩咐侍从,让家仆去准备洗澡的水。回过头来,见江澄两眼无神,桌上的饭菜几乎一口未动,一股浓烈的不祥从心底隐隐升起。
待江澄去旁室洗漱之后,蓝曦臣命人唤来了蓝氏的礼官,悄声向他问道:“蓝氏历史上,可有新婚第二日,因故未能去向长辈们敬茶的主母?”
礼官略一思索,朝他点了点头:“有的,我所知的,便有两位,其中一位。便是三代家主蓝翼宗主的道侣,据记载蓝翼宗主极宠爱自己的道侣,因洞房之夜道侣太过劳累,便做主推迟了主母敬茶这一过程,直到三日后主母恢复,才与她一同去给长辈们敬茶。”
蓝曦臣听了,露出微笑,点了点头:“有例可循,便无碍了。”
说罢,便起身往浴室去,谁知突然见到服侍江澄沐浴的家仆,急匆匆从屏风后拐出来,向他奔来。
“宗主,江宗主他……似乎十分疲惫,竟然坐在浴桶中睡着了。”
“什么!”蓝曦臣的心猛地一提,连忙赶往浴室,只见江澄果然歪着头,靠着浴桶的边缘双目紧闭,人都快要沉入水里去了。
“晚吟!”蓝曦臣顾不得衣物被水沾湿,取了一旁的毛毯立刻把湿漉漉的江澄从水里捞出来,紧抱在怀里,“晚吟醒醒,这样会着凉的。”
“嗯……”江澄似乎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了,他低喃了几声才凝聚了焦距,极努力的打起了精神,扶着蓝曦臣站了起来,“抱歉抱歉,有点累了,昏睡过去……十分抱歉。”
蓝曦臣扶着他站稳了,用毛毯帮江澄擦干净身子,然而露出了与以往一模一样的温柔笑容,将赶紧的衣物捧到他面前:“快换上,别着凉了。”
“嗯。”江澄接过衣物,带着歉意转过了身,正欲拉下毛毯换上衣物时,背后陡然想起一阵幽幽的箫声。他震惊的转过头,发现蓝曦臣不知何时将裂冰放至唇边,低低的吹了起来。那箫声一声高一声低,一时快一时慢,像是从极远之地传来,又好像近在咫尺想起。
“蓝涣?”
江澄听到自己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响起,随即涌上一股无法抑制的困意,即便如此,他依旧朝蓝曦臣伸出了手,正如他所预料的一般,蓝曦臣立刻停下吹奏,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
“晚吟,别怕,我只是让你好好睡一觉,你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蓝曦臣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心中一半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舒适,另一半却因为蓝曦臣用这种方式逼他休息而感觉到愤怒,然而很快的,两种感觉都像云朵一样漂浮远去,意识被甜美而安宁的睡意占据,他在蓝曦臣的怀抱中闭上眼睛,沉入了深眠之中。
家仆们惊讶的看着蓝曦臣将江澄横抱着从浴室中走出来,蓝曦臣把江澄轻轻放到床上,动作小心得宛如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宗主……”侍从不明所以的问到,蓝曦臣起身转向他们,微笑的摆了摆手。
“晚吟昨天被我累坏了,今天就让他好好休息吧,我去向叔父和各位长辈们言明,你们好好在这里看顾晚吟。”
“是,明白了。”从蓝曦臣的话语中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信息,几名侍从偷偷红着脸面面相觑。
江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是天光大亮,阳光透过古朴的窗户,穿过还没来得及退下的红纱帐,映在了他的床上。
然而他不是因为饱眠而醒的,他是被无法压抑的心悸与恶寒惊醒的。
那是无法言喻的恶心感,与以往受伤或者害病时的感觉都不一样,江澄的精神已经清醒了,但身体却依旧睡着了一般沉重麻木。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压制下身体的不适,支撑着下了床,视线缓缓朝向窗外明媚的阳光。
现在一定已经不早了……
第一天啊,新主母第一天就睡懒觉,连给长辈们敬茶都没去。这……这传出去,是何等的笑话!
昨夜大宴,有很多家主都留宿在云深不知处,恐怕现在全都知道他江晚吟何等傲慢不羁,连蓝氏长辈都不放在眼里。
他从来不惧流言蜚语,但他也知道人言可畏,他不想蓝曦臣再受到那些传言的伤害。
“可恶……蓝涣那个傻子……”正是蓝曦臣用计令他入睡,害他错过了时间的。他回忆起来,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蓝曦臣抓过来打一顿。只要挨过敬茶礼,回来想睡多久都可以,被蓝曦臣这样一搅合,几乎前功尽弃。
他调转灵力,强行压下体内的不适,撑着有些发麻的身子站了起来。
“江宗主?江宗主你怎么那么快就醒了?”
似乎是时刻留意着屋内的动静,蓝曦臣的侍从们隔着屏风紧张的探问。
“替我更衣!”江澄实在应付不了蓝家广袖飘逸的衣服,紧锁着眉命令道。
几位侍从不敢违令,只得赶紧过来为他更衣。
江澄站直了身子,双腿也有些发虚。江澄毫不怀疑这是蓝曦臣那首曲子的后遗症,思及此,心头更是怒气翻涌,他把齿关咬得咯咯作响,才过门第一天,蓝曦臣就敢对他耍阴招,如此下去,岂不翻天?
“江、江宗主……您没事吧?”
一位侍从看着江澄铁青的脸色,终是压不住心中的不安,小声问到。
江澄立刻甩了他一眼,刀一般的眼神令侍从不由自主低下了头。就在侍从们都各自在心中嘀咕时,江澄的声音冷冷的想起。
“蓝涣呢?”
“应该在先生那吧……”一位侍从答道。江澄立即毫不犹豫的甩开宽大的衣袖,离开寒室向蓝启仁处走去。
然后,他就迷路了。
他住在云深不知处的时候,不过十五岁,距今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中间虽然有来过几次,但都只是作为宗主来开清淡会,移动的区域从雅室到客房,不过两点一线。可如今他深入了云深不知处的内庭,白石铺就的小径四通八达,即便是冬末春初,也依旧苍松古柏,绿意环绕,清泉曲折,流水从薄冰之下潺潺而过,令人心静。
然而对江澄而言,这些道路如此陌生,他明明是辨过了方向才顺着小径走过去的,可却感觉离越走越迷茫。偏生路上偶遇的几个门生,远远看见他,都立刻朝他行了一礼,接着便仿佛特意避开他一般,匆匆忙忙往其他方向折去。江澄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威名太过震慑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日头就在他的头顶上,冬季的太阳不刺人,江澄却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炫目。
不太对劲,他这是怎么了?
江澄渐渐的,感觉到不太对劲。原本只在指尖和脚底的麻痹感渐渐扩散开来,明明穿得很厚,身体却时冷时热,心跳也异常的沉重,一下一下撞在胸口,好像随时会蹦出来一样,连耳边也被隆隆的心跳声占据。
怎么回事?
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好像这样就能自制剧烈的不适一样,咬着牙大踏步往前走,想找到一个能问路的人。
突然之间,他的身边有人紧张的高喊了一声:“脚下留人!啊……不对,留兔!”
他尚没有回过神来,身体却已经做出了反应,猛地刹住了脚步,后退了好几步。
他抬起头看着始作俑者,却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魏无羡正抱着两只兔子,带着不安站在路旁的草丛里看着他。
两人尴尬的对视了一会儿,魏无羡苦笑的指了指他的脚边,江澄低头一看,发现一只兔子正挨着他的脚尖撸着它的耳朵,如果刚刚不是魏无羡叫住他,恐怕这小家伙,就要被他一脚踹飞出去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咬着下唇忍着身体的不适,用脚拨了拨那只看起来伙食不错的兔子,想把他赶到一边去。
魏无羡一看,赶紧丢下手中几只兔子,奔过来把路上这只从江澄的脚底下抢救过来。
江澄挑了挑眉,十分不满的看着他把那只兔子抱进怀里,好像自己真的会一脚踩扁他似的。
一阵昏眩的感觉突然袭来,江澄咬了咬牙,努力定住神,他不想与魏无羡再纠缠下去,也不想让魏无羡看见他如今的神态,他把视线移开,用力迈开灌了铅一般的腿想尽快离开这里。
“江澄!”
魏无羡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那是和他记忆力的魏无羡完全不一样的声音,但是无论是语调还是口音,都确确实实是他曾经的师兄发小魏无羡。
他的心顿时像被人狠狠的撞了一拳似的疼痛。
魏无羡看见江澄停下了脚步,迟疑了片刻,终于鼓足了勇气一般,望着那穿着蓝氏白衣,比回忆中更宽阔更成熟的背影,缓缓的开口。
“你还好吗?”
这个声音透过阵阵耳鸣传入江澄的脑中,江澄动了动嘴,脑海里却一片混乱,他想离开,但两只脚宛如被钉住了一般,一步也无法移动。胸口有千斤重,闷得他喘不过气,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几乎站不稳。
魏无羡似乎也发现了江澄的身子不太对劲,他也顾不得其他了,朝江澄走去,声音中蒙上了紧张的色彩:“江澄?江澄你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江澄像是一根被碰倒的旗杆一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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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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