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柔齐在言府的日子其实很平淡,让旁人看来甚至有些冷清。言冰云的母亲去世得早,言若海既没有续娶也没有侍妾,父子两个又日日忙在监察院,神龙见尾不见首,而言府的下人们就更少了,整个言府上上下下总共没有几口人,也完全没有一个二等爵府该有的样子。
张柔齐自小在张相府长大,虽然因为母亲去世得早,早早就见过高门府邸里的是是非非,但是吃穿用度下人伺候上面却从来没有拮据过。阿懿原本担心自家小姐受不了这冷清,担忧了几天,之后却发现,自家小姐根本就是轻车熟路,甚至还有些像被关久了的金丝雀乍一出笼一样快活。
张柔齐嗔怪她胡乱担心,谁不喜欢清净日子,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做什么,况且她觉得自己公公在门口养的那三条大黑犬甚是威风!
没了从前在家里的管束,生性闲不住的张柔齐便常常带着阿懿和照玉到街上去,东逛逛西瞧瞧,这买一点小玩意那买一些小点心。
最后搞得家里的执事在她又要出门的时候不得不跟她说:
执事:少夫人,少爷今天走的时候说了,您在家偶尔歇一天也是无妨的……”
张柔齐听完便一皱眉,吓得执事心里咯噔一阵,以为这位“闲不着”的少夫人要伶牙俐齿吵闹一番,结果对方只是眼睛一转说了一句
张柔齐:“有道理”
就转身回去了,让执事心里一阵犯嘀咕
执事:“少夫人这性子……没见过啊……”
当日下午,张柔齐在屋里煮茶读书的时候,照玉进来说:
照玉:“少夫人,少爷让十一过来给您送东西,人在外面候着呢。”
送东西?言冰云有什么东西要给她?张柔齐疑惑着,淡淡地说:
张柔齐:“让十一进来吧。
十一拿进来两叠像书一样的东西,放下以后向张柔齐行礼说到:
十一:“少夫人,这是一些账簿和资料,少爷说让您这几天有空的时候翻一翻。”
张柔齐伸手拿了几本翻看,是一些商号的账目流水和北齐商品货物地域的资料。看到“北齐”二字,张柔齐心中忽然隐隐有些想法,但也只是想法,她什么也没问。
张柔齐:“言冰云今晚估摸几时回来?”
十一:“我看着少爷今日不是很忙,应该能早些回来。”
张柔齐:“好,”
张柔齐点点头,笑着跟十一说,
张柔齐:“你去忙吧。”
十一平常跟在言冰云身边,寸步不离,而言冰云大多数的时候又是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许冷情的人。张柔齐自进言府以来,对待下人一贯平和近人,这让一直不得不忍受自家少爷“冷冰冰”的十一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心里平衡了许多。
张柔齐翻开了账本和资料,一坐就是很久,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她看得越多,心里的想法就越清晰,那是一种“风雨欲来”的直觉。
晚上言冰云回来先去书房和言若海来来回回交谈了半个时辰,才回到房里。他刚进门一偏头就看见张柔齐正聚精会神地翻着那些东西,已经看了一多半。
他走到对面撩袍坐下。阿懿给他俩各自上了一碗茶便起身离开了,一般言冰云在屋里的时候,阿懿和照玉就会默默退出来,这是不知不觉养成的习惯,好像自家公子身上自带着“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一样。
言冰云:“范闲不日便会进京。”
言冰云一如既往的冷清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很简短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铁锤敲了张柔齐一下。她倏地抬起眼看着言冰云,半晌才说:
张柔齐:“所以你……”
言冰云:“我们不久便会动身去北齐。”
“我们不久便会动身去北齐。”言冰云对着热茶吹了吹,替她把剩下的话说完。
张柔齐:“此去凶险难测。”
张柔齐没有惊讶或者慌张,反而缓缓陈述了一个事实。
言冰云:“怕?”
言冰云啜了一小口茶,挑眉问她。
张柔齐:“怕与不怕有什么分别?该来的总会来,早就已经有所觉悟了。”
张柔齐拿起毛笔,稳稳地执笔在账本上写了几下,复又抬头,
张柔齐:“你不是一直这样吗?”
言冰云看着对面的女子没有言语,因为他在她的眼里没有见到惊恐,而是宁静。识人如鹰隼的他,一时不太确定这是彻头彻尾的接受,还是被迫粉饰的太平。
几日之后,张柔齐随言冰云和言若海进了监察院的小屋子,这间暗暗不见光的屋子里,发生过数不清的隐藏在黑暗中的征伐,在张柔齐心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权力与血腥的交织,计谋与生死的角逐。
这样的黑暗,理应使第一次踏入这里的张柔齐胆寒,然而她并没有,她只是从陛下指婚的那一刻起,在别人见不到的地方,慢慢地逼迫自己接受了她可能面对的一切。
张柔齐慢慢环视一周,一边暗暗回想着言冰云跟她说过的监察院的事情,一边猜测她所不认识的人的身份。
最不能让人忽视的自然是坐在轮椅上面色和蔼的老人,张柔齐自然而然地知道他就是那个整个监察院的核心,陈萍萍。他对张柔齐并不言语,只是面带微笑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柔和却让张柔齐觉得具有无形穿透人心的力量,好像任何一个隐藏得再深的秘密到了这个老人眼前都会无所遁形。
张柔齐虽不躲闪地迎着老人的目光,但心里已经被这道目光短暂的震慑了一瞬,她低头微微向老人行了一小礼。老人终是开口轻柔地说:
陈萍萍:“坐吧。”
随即监察院的各位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北齐一事,而张柔齐只是带着得体的表情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似一言不发,实则暗自观察这里的每一个人,留心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不知是哪一处的人,神情略显激动地说了几句,言辞太过激烈,都没有避讳一些粗俗之语。说完,他便突然意识到张柔齐还在这间屋子里,便有些尴尬地暗暗看向她这边,咳嗽了两声平了平语气才继续说下去。
张柔齐表面上装作不知情,暗自在心里发笑,原来监察院里的人是这个样子,不全是自己公公和夫君这种不苟言笑的“文雅君子”。
监察院三处主办费介,张柔齐是听说过的,一是因为他是南庆数一数二与毒与药打交道的高手,二是他是将要压阵护送言冰云和自己前往北齐的人。
费介拿出一个小箱,打开一看全是各种药丸散剂,不知哪是夺命毒哪是救命药,这是三处给言冰云北上准备的“必备物品”。
费介:“哦对,”
费介从怀里掏出一张方方正正的纸,在桌面上推到张柔齐面前,
费介:“这是给小言夫人的。”
费介咳了一声,不太自然地说到:
费介:“若是定期服用,疗效自然是有的。”
张柔齐抬眼看了一眼费介,便拿起来打开迅速看了几眼。她在闺中的时候,浅显地学习过医术,所以粗略一看便知这是避孕的方子,性温和但是极有效。
她思索片刻,放下方子,抬起眼睛大大方方地望向费介:
张柔齐:“费先生,柔齐有两个问题想要请教先生。”
费介本来稍微做了几手准备好来应对这小言夫人的各种反应,就是没想到被她突然地“请教”,心想这姑娘可是个不一般的,
费介:“小言夫人请讲,我费老头定知无不言。”
张柔齐:既然费介都开口了,张柔齐就没有矫情之意,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张柔齐:“请教先生,若长期服用此方,柔齐此后是否还可有孕?”
一室静默,大家一下子都被这一问蒙住了。而言冰云闻此言,下意识地看向张柔齐,带着探究与些许不可思议。
费介最先反应过来,揣着手冷静地回她:
费介:“是药三分毒,小言夫人看来是个懂医之人,这个道理总是明白的。”
张柔齐微微扬了扬嘴角,点点头说:
张柔齐:“柔齐明白。另外,先生是南庆最善医药之人,不知柔齐可否向先生暂借些许医典或用毒之典?”
此话一出,又是一室静默,这次可不只是费介,屋子里所有的人现在心里都一个想法“这姑娘……当真是个不一般的”。
费介:“自然自然!随后我让手下的人给小言夫人取些精要的过来!”
费介爽朗地哈哈两声,欣然应下,
费介:“小言夫人还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们三处提就是了,不必客气!我们三处别的没有,这毒啊药啊可是应有尽有!”
张柔齐:“多谢费先生。”
张柔齐报以恰到好处的笑意。
陈萍萍眯着眼对着一屋子的人笑意更浓,
陈萍萍:“没想到啊,张丞相之女竟是如此。北齐一事,我这骤然倒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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