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雨三人这次只租了两间临近的厢房,为的也是三人方便照应一些。别院倒是没租,也许是大同这里的生活给姜沐雨留下过深刻的印象,姜沐雨在这里总觉得十分不踏实,好像随时有人要害她一样,丝毫不敢招摇。
“哈哈,这大同比荥州都豪华的多啊!小爷今晚就来给你们偷个爽歪歪!”吃完晚饭的孟笑天一拍肚皮,咔咔咔地扭了一圈脖子,扳了扳手指,作势欲走。
“咚!”姜沐雨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我们赶紧商量下怎么救人,救完人就赶紧走!”
姜沐雨心底那不踏实的感觉让她感觉多呆在大同一刻都是煎熬,全然没了路途上的轻松自在,语气显得十分急躁。
孟笑天摸了摸头,满不在乎地回道:“哎,不就是偷个人嘛,多大点的事,仙女姐姐告诉我是哪个小娘子,我今晚抱了就能给她送出去。”
“诶,你今晚把人救了,明天大同戒严了怎么办?我们的马匹行李还在这呢,”刑千凝直接出声打断了孟笑天这个提议。
姜沐雨虽然心里急躁,但也点了点头道:“今晚就算了,我们这一趟也不仅仅是救人,还得采买干粮,为千凝姐出关做准备。”
“不如明天我和千凝姐去采买东西,然后把马匹行李都藏到城外去。死猴子你换身衣服然后去红尘阁点秋荷,若是能点到你就告诉秋荷,是可卿回来救她了。若是点不到她的话,你就问问别的姑娘秋荷平日里住哪,我们明晚就行动!”
刑千凝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问题,点头同意了一声。
没想到孟笑天却是举起了手,说道:“仙女姐姐,我有个问题。”
“问!”姜沐雨眉头一挑,下意识就觉得这死猴子又要开始不正经了。
“那个,仙女姐姐是不是曾经也在红尘阁啊?”孟笑天睁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这对于姜沐雨而言是最不想回忆的一段往事,但此时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只点了点头。
见姜沐雨点头确认,孟笑天语调一变,贱笑道:“两年前我和我师父也到过大同,早知道当时我来把仙女姐姐点了,那仙女姐姐不就是我的人......哎?哎哟!”
姜沐雨这次的爆栗用上了几分内力,换作平时她倒或许已经习惯孟笑天日常的嘴贱了,但此时她心乱如麻,哪还愿意理会孟笑天的调笑?
一个爆栗之后,姜沐雨也不说话,愣愣看着桌子,呼吸还显得有些急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记爆栗着实有些重,疼得孟笑天直呲牙咧嘴的,但他却不懂为啥姜沐雨就突然发火了,按照平时姜沐雨的忍耐限度,这种玩笑都是随便开的呀。
刑千凝毕竟心思细腻一些,大概能猜到姜沐雨此刻所想,于是她便冲着孟笑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自己房去。
孟笑天见此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两步一蹦就窜了出去,带起的风直接把门也给带上了。
大开的窗户外面,明月高悬,月光比灯火更加通明,微微晚风吹得烛火扑朔迷离,姜沐雨在灯光下照下的身影不停摇曳。
刑千凝看着姜沐雨满脸的愁容,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刑千凝还是第一次见姜沐雨这种焦躁不安的样子,平时的姜沐雨往往都是一幅恬静平淡,落落大方的模样,哪怕是在阳山邑强行突破,或是那次在望天峡中生死决斗,姜沐雨也未曾表现得如此紧张,明明那时候才是生死一线。
难道是姜沐雨察觉到了危险?
不应该啊,如果姜沐雨都有所察觉的话,她刑千凝肯定早就发现了。
但是这一路上,刑千凝虽然因为和孟笑天的拌嘴玩闹而有些放松,不过她的警惕心依然存在,她仅仅在几次经过商队的时候感受到有目光扫过她而已,感觉并不像有人在跟踪他们。
刑千凝虽然不怎么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的外貌,但也知道自己长得至少算是天人之姿,平时路上总有男人会忍不住看她几眼的,所以她觉得这次行动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才是。
最后,刑千凝只是将手轻轻搭在了姜沐雨略微起伏的肩膀上。
姜沐雨兀自出神了片刻,才感受到肩膀上的温暖,等到她回头向刑千凝看去之时,只见刑千凝也在凝望她,正传递着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长出了一口气,姜沐雨也是回了一个微笑,默默地坐到了床边开始运转素心诀,但素心诀此时却也难以让她心神空灵。
她现在不知为何,总会莫名回想起许多本来埋葬的记忆,那些属于曾经的姜沐雨的记忆。。。
日复一日,每日清晨睁开眼看见的都是那略带腐朽的木梁,这是姜沐雨小时候还在红尘阁后院阁楼的生活。
每一天,都会有老妈子来教姜沐雨这一批新来的姑娘礼仪行态,只是姜沐雨贵为国公之女,这些她早已做得尽善尽美,但尽管如此,那些老妈子还是会拼了命地抠刺,每个姑娘不挨几下打都不算被教育过。
礼仪教育之后,便是跟着年长的姑娘学乐习舞了,当然这只是部分天资聪颖,长相端庄的特权,下人之姿以及天生愚笨的基本都会被打发去后院浣衣做杂。
到这个时候,这一批的小女孩基本都已经认命了,大都只希望在才艺上学得出众些,若是能选得花魁,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点。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姜沐雨,但她虽然也是认认真真地去学,但她为的不是苟且偷生,而是拖延时间,放松老鸨护院的警惕。
十岁那年,姜沐雨同秋荷告别,临走只带了一身衣物,几份点心。她三年来,不断地在后院高墙的草丛间藏着碎布,只为有一天碎布能堆得够高,帮助她翻过这堵高墙。
而她的确也做到了,只是没想到刚刚翻出去之时,那个叫段荣的护院队长就已经站在那等她了。
其实在如今的姜沐雨看来,当时即便逃出去,恐怕也不一定能捞得到好,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身无分文,又能往那里去呢?
逃跑失败的姜沐雨被关进了折凤台,此时的她心如死灰,对于老鸨陈菱的喝骂充耳不闻,仿佛活在自己逃离后的梦中,直到她被扒光了衣物才幡然醒悟。
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沾着盐水的鞭子已经刺辣辣地抽到了她的身上。
即使如今的姜沐雨未曾切实体会,但是那记忆的感觉犹如昨日,打坐中的姜沐雨不由得被那撕裂般的疼痛激出了一身冷汗。
几鞭子之后,陈菱又让护院拿来了竹签夹,而后便是十指连心的钻心之痛。
“怎么...怎么会这样。”姜沐雨从素心诀中惊醒,汗水已经湿透的内衣,隔间的屏风后正传来刑千凝洗浴的水声,眼前的灯烛兀自燃烧。
姜沐雨之所以从素心诀中惊醒,是因为她神识之力都几乎快耗尽了。
素心诀原本是可以使心神空灵,隔绝体感的心法,曾经姜沐雨用以对抗范家豪的挑逗,在那时的刺激下,姜沐雨凭借当时的神识都可以坚持下来。
但此刻,那些不过曾经的回忆却让姜沐雨已经无法继续维持素心诀了。
回忆还在不受控制地继续一一展现着。。。
在手指被夹得鲜血淋漓之后,姜沐雨就陷入了昏迷,第二天醒来的她依旧身处一片黑暗,一片冰冷之中。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杀,但就在她逐渐恢复些力气时,阳光却伴随着推开的大门照了进来,姜沐雨一时被突然的强光刺激得有些睁不开眼,只迷糊看见走进一个清瘦的人影,直到那人走进了她才看清是秋荷。
秋荷的鼓励以及温柔的疗伤仿佛寒冬三月的一抹暖阳。
“妹妹,活下去总有希望的!”
“你要是放弃啦,姐姐也会被陈妈妈打死的。”
“以后日子还久,若是妹妹还想逃,总有机会逃出去的。”
最后那句话是秋荷咬着姜沐雨耳朵说的。
最终,姜沐雨还是选择了活下来,学着在陈菱的鞭下讨饶。
之后的一个月,姜沐雨依旧被关在折凤台,一天挨鞭子,一天抹伤药,在被放出的前一天,她被打得尤为凄惨。
当晚折凤台亮了火烛,红尘阁的所有姑娘都被要求去看一眼姜沐雨,同时泼出手中的一小盅盐水。
在疼痛得晕厥之前,红尘阁几乎所有的姑娘都照做了,只有秋荷在一直哀求着陈菱,但陈菱最后也仅仅是答应不要她去泼那盐水而已。
回翻的记忆至此便戛然而止,沉痛的过往仿佛被一扇厚重的巨门轰然尘封。再回眸,只有眼前那跳动的残烛,还有刑千凝在隔间内悉索的穿衣声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原来这就是沐雨让我重温这段回忆的原因吗...”姜沐雨喃喃着坐起,踱到窗边望向了红尘阁的方向,紧紧地握了握拳头。
秋荷,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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