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

“你呢，会忘记我吗？”

似乎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

我暗自松了口气，下意识便要回答。

却发现嘴边的答案又被轻易地咽了回去。

绯红夕阳簇拥着余晖缀满天际。

女孩也被染成绯红色。

晶莹剔透的绯红色。

我能......或者说我有资格回答吗？

“怎么不说话？”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轻柔地包裹住我。

和她对视着，我才发现她微微泯起嘴。

总有的啊，一些瞬间，我无处可逃。

“我......”

…………

“周雪，女，18岁，还是学生？”

“是。”

“觉得解脱了？”

“老实说，是的，但是又不是。”我斟酌着措辞。

至此，眼前的男人对我作出了一个玩味的微笑。

“留有悔意？”

“嗯。”

“怎么？”

“午饭没吃好。”

“……就这？”

“不是，应该说是钱包被偷了。”

“……”

“胸部稍微小一点就好了呢。”

我随意编织着一触即破的谎。

眼瞧着男人脸色渐沉，我才将脸上多余的笑容敛去，收起了这刺探自我的玩笑。

“可惜自己的运气差了些吧。”

我不责怪命运，它只是公平地在开玩笑罢了。

男人眯起眼睛盯住我，没有再说话。

我也没再说话。

片刻后，男人动了，他在前领路，叫我同他一起走。

他的脚步很轻，没有任何声音。而跟随在他后面的我，也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脚步同样很轻。这种轻飘飘的感觉，让我新鲜极了。我尽可能保持着在能跟上他的步速的范围内小步小步地走，顺便打量四周。但很快我便放弃了，因为只能看到无限蔓延的黑。

“我们到了，周雪小姐。”

“啊？嗯……来这里是做什么呢？”

“一会儿就会知道了，请稍等片刻。”

“……话说这里真黑啊。”

“嗯。”

在光彩几近被吞噬殆尽的世界里，交谈更能使我安心。平时的我不算一个多话的人。

眼前身穿古汉服的年轻男人仍是微笑着。洁净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感情，墨色的短发，黑大的瞳仁里难见瞳孔。在我看来，他干脆地由黑白两色组成。

他身上的黑色与周围的黑如出一辙 。这给我一种感觉：他是被这方黑暗抚育长大的孩子。

“你是在看什么呢？”

“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我企图岔开话题。

“孤魂野鬼而已”

“这里就你一个人，啊…不…鬼吗？”

男人选择闭目养神。

“喔……”我叹了口气，有点失望，看起来对方并不愿和自己多聊。

没办法，又剩下自己一个人。

不得已，独自品味死亡。

“ 总是掌握不好交流的分寸呢。”我在心底自嘲。

突然想起那句有名的话：“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尽管现在不是思考深刻内容的时候，我还是想起了这句话。

确实，我至今还没有死亡的实感，觉得自己还是活着，一切没有改变。

但我又是确确实实的死了。

不过既然两者无差，我还是想活在那个世界，总归还有些山鸟花鱼。

人际关系这课题我也可以选择不修了。

我未见天堂和地狱，兴许那根本是虚谈。死后的世界没准就是这样，同这个男人的微笑一样，是道夹杂在黑白间精致又空洞的灰。

“周雪小姐？…周雪小姐？”男人像是在叫我的名字。

“啊？……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我被吓了一跳。

“看出来了。”

“哈哈……”

在世的时候也是，总是一个人乱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死了也改不掉呢。我在心底狠狠地自嘲。

“周雪小姐一点都不紧张呢。”

“没什么实感而已。”

“我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

“哦？……谢谢，我也这么觉得。”我很自然地承认了。

“请看吧。”

我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

漫天的黑色流动了起来。虽然仍是大片的漆黑，但是我却很清晰地感觉到它在流动。无数细碎的光点反复地涌现，宛若翩飞的流萤，欢欣地跃动着。位于我头顶方向的墨黑像是蛋壳一样破碎了。各色的光点疯狂地旋舞不断聚拢于破碎黑暗的中心。

那是一场绝美的演出。

舞台下的我在盛大的光景下失去了颜色，连同不安定的心律。

纷乱的想法被拧成一股绳，丢在脑海深处了。

“哎？我这是哭了吗？”感受到脸颊上的湿热，我诧异地用力抹了把眼睛，但是成效甚微。

“好奇怪啊......”

泪水止不住地流。

光点最终汇聚成门的形状，静静地悬浮着。

“好美。”

我不禁感叹出声。

“周雪女士，你该启程了。”

男人微笑着说。

我则满脸问号。

“什么？”

“这里的规矩，一个小测试。”

男人的话依旧简洁。

“算是能给你一次正常的生活吧。”

我还是不明所以。

“详细内容到了那边会告诉你，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是走进那扇门。”

直觉告诉我该过去，所以我便去了，没多话。反正都死了不是吗？没什么好害怕的。

我小步小步地靠近那扇门。

门似乎感知到我的到来，散发出更为耀眼的光。

这还是迄今为止，我唯一能把握住的光芒呢。

在我移动到距门约一指长度的时候，

“这次，别再逃了。”

我扭过头看了男人一眼，点点头。随后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我尽力。”

男人在我与门一同消失后，抬起一根手指，几滴晶莹的液体精灵似的翻腾在他的指尖之上。

“有趣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眼泪呢。”回想起那些张或狂躁或恐惧的面孔，男人长叹了口气。

“有趣的小姐，祝旅途愉快。”

男人消失了，死水般的沉寂又临。

“一些不为人知的人间故事，在我看来就像是壮丽的史诗呢。”

“毕竟，都有着纯粹的本质，不过是机遇，场合的不同罢了。”

“ 而这次，又是怎样的故事呢......”

“我一直都是满怀期待的。”

“这也，是我唯一的乐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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