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书桌上的李依依望向窗外的晚阳,只见几许余晖洒上林立的高楼,将整座城市染成秋日的稻田——茫茫然、茫茫然。
她机敏的耳朵成功捕捉到愈发接近房门的脚步,李依依立马端正好自己的坐姿,并装出一副认真翻书的模样。
甫一开口,她就听出是老妈:“都暗成什么样了,怎么还不开灯?”
“懒得动啦,”李依依扭过头,笑嘻嘻地讨好起母亲,“您帮我打开呗?”
眉目间和女儿有六七分相像的年轻母亲,一把敲下银灰色的开关,退出这间卧房:“好好看书啊?记得把窗帘拉上?”
李依依竖起耳朵,等听见老妈走回客厅与老爸唠嗑,才朝着门口摆手怪笑:“再见了您嘞!”
她起身离开软凳走近落地窗台,然后张开双臂,呲溜一声让窗帘紧闭,再向后轻跃、仰躺上床,惬意地回想近日所学,好不自在。
新学期里大堆的真理课程,已让李依依习惯到麻木;唯有炼气课上的自由活动,能让她找回学院以前的舒适从容。
至于历史课——李依依敢对着真武发誓,要不是看在督学长得赏心悦目的份上,她早就往耳朵里塞上两团棉花,免得再听到那啰里八嗦的烦人念叨。
在李依依看来,任穆法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重复相同的内容:政务部管自家、外务部管同盟,教务部管教习跟学生。
总而言之,三部门的职责全都是管理,最多在管理的对象上有所区别。
在床上打滚的李依依颇有怨言,止不住的抱怨:历史课真是越来越枯燥乏味,全都是大堆的死内容,记起来费力费神。
牢骚满腹的她并不知道,班上大部分同学是将历史课当作最容易的科目。
毕竟,穆法讲得其实蛮通透清楚。
譬如此时的陈应龙——在终结掉所有真理学习题后便津津有味地重读历史课本,权当做给自己找乐子放松。
若让他听到堂妹那简单粗暴的结论,免不得又是一顿指正教导:用“管理”概括三部门职能,未免会有太多疏漏。
单从政务部入手,就能分析出几种截然不同的职能:治安、建设,以及分配资源。
负责治安的不必多说,当然是掌握暴力的机构——负责执行法律审判的治安部。
真正的重点是建设与资源分配。
乍看之下,它们归属于农林部;稍作分析却会发现,它们实际为全体部门共有。
农林部主管农牧产品的生产调配。典型如北方、南方的机械化牧场、农场,应用农林部的新技术与优良种进行增产,产出的乳制品、肉制品及谷米,更为农林部调配往共和国各地,甚至转由外务部出口。
而商场里呈列的诸多生活用品,其实也是被农林部生产、运输过来的——甚至生产它们的工厂、摆放它们的商场,也都由农林部建造。
这正是令陈应龙着迷的地方:包揽有关一切生活用品生产事宜的农林部,在高度独立的同时,又丝毫无法独立成个体。
想想就明白,农林部无时无刻受制于交通部。单单农林部产品的运输事宜,就无法离开交通部的货车与道路。
原本已经职能独立的两部门,在这一点上进行交汇、产生联系后,便在政务部的统领下归结于一个整体。
灵光乍现,陈应龙忙提起笔,在书页的空白处进行补充总结:
农林部、治安部、交通部、医疗部、安养部——下辖政务部的统共五个部门,在互不相干的同时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此奇特的关系,也可在政务部与外务部、教务部中找寻。一言蔽之:既独立又统一。
独立又统一,统一又独立。
原本在职能上独立自主的各部门,在某些方面产生交汇后又迅速统一成整体,最终变成共和国最高机构——人民议会。
看着自己书写的笔记总结,陈应龙不觉叹息:矛盾、矛盾,全都是矛盾,全都不矛盾。
若是初入中等学院的他,恐怕早就被各部门间的关系绕得头脑发晕。不过现在的他已经能明白其中的意义:独立的是职能,统一的是权力。
感慨间,陈应龙离开卧房去客厅陪父母看看电幕的,顺道谈谈自己的心得体会。
不过,他其实更想找艾斯特讨论讨论:和学习相关的话题,找同龄人探讨更为自在。
猛然间,陈应龙迎着父母诧异的目光,忍不住戏谑轻笑——他都忘记了,艾斯特可不是什么同龄人啊。
陈应龙的看法,赛尔不能苟同。
在赛尔的心里,艾斯特可是聪慧知心的姐姐——与她相处的时候才不会有丝毫隔阂。
就像此刻,艾斯特与自己坐在床沿讨论关于共和国三部门那些事情的时候,悉心又贴心。
对三部门职能的总结,赛尔概括得比李依依还要明了——三部门职能的本质就是分配工作。
若按课本给出的标准概念分析,不论哪一共和国部门都有两种基本职能:管理与服务。在管理整个共和国的同时,服务于共和国所有人民。
而赛尔机敏地透过这两种职能形式,找出一样与众不同的关键:工作的分配。
在穆法讲授三部门的详尽职能时,赛尔便发现:自己所认识的一切工作,尽数归于三部门的范畴。
不论管理一片果园的妈妈,还是村子里那些林地、菜园的负责者,全都归属于农林部管辖。
不管负责教授学生的教习、督学,抑或是那些治安官、公车驾驶员、厨师、学者…在课本的标注解释上,他们都为共和国相应部门的一份子,只不过在具体的劳动工作上有所区分——有的负责各样的生产、有的负责管理各样的生产。
但无论工作有如何的差别,他们都在进行各式各样的劳动,而这些劳动悉数为共和国各部门所安排调控——答案已经明了。
赛尔给三部门笼括出一个最为直白的职能:分配整个共和国的劳动工作。
于是,赛尔欣喜地将自己的总结告诉艾斯特:“所有劳动者都归属三部门,三部门也要为所有劳动者安排相应的工作。”
艾斯特沉吟思索,认为小家伙说的确实不错:三部门的“管理”职能的本质,确是对劳动者们工作的规划安排。
但是…赛尔忽视了对劳动者进行工作分配的最重要一环——
“魔网?”赛尔歪歪头,不大明白为何艾斯特要提及这个无关的词汇。
“劳动,价值,信用点,”艾斯特看向身边的小家伙,“魔网界定。”
赛尔沉默了:对哦,自己竟将最重要的一环忘却了…若无魔网负责的信用点评估模式,劳动与价值的换算就可能引发诸多问题。
“劳动者,魔网,监督,”艾斯特伸手戳戳走神的赛尔,继续自己的讲述,“劳动者,魔网…数据统计,然后调配。”
“统计…数据?”赛尔于迷糊中推敲其间的含义,“魔网要统计哪些数据呢?”
“下学期的课程,”艾斯特尝试将话讲得连贯一些,“共和国总人口,需要的粮食、衣物、房屋,以及管理生产者所需的管理者。”
她这番解释让赛尔连连应声、心悦诚服:真没想到,穆法的授课又让艾斯特赶超了。
赛尔将艾斯特刚才的解释整理好,重新复述:“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的需求,以及管理生产这些需求的劳动者数量、管理劳动者的管理者数量?”
“嗯,”艾斯特冲小家伙点点头,“还包括监督、评估劳动者、管理者,协助部门调整各方关系。”
“还有!”抓到艾斯特话里的遗漏后,赛尔认真地补充,“魔网还要将管理者发布的任务传达给劳动者!”
“嗯…”经小家伙的提醒,艾斯特思量思量,点头承认。
她确实忘记这一点:魔网还要将管理者的命令传达给劳动者,将劳动者的建议反馈给管理者…魔网务必将二者间的关系协调好,才能保证生产达到最高效。
想到这里,她将带着赞赏的眼光投向赛尔:小家伙还挺机灵,竟能找到自己话里的疏漏。
觉察到艾斯特的目光,赛尔吐吐舌头:因为妈妈时常提及丽城农林中心下达的任务规划,自己才能知晓魔网传达管理者任务的用途。
现在,赛尔在艾斯特的指导下彻底明白:魔网,才是三部门实行职能的关键要素。
“假期,”艾斯特伸手揉揉小家伙的脑袋,“讲日记,格威兰的哦。”
赛尔点点头,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周末:那之后,自己就有机会听艾斯特的旅行见闻了。
……
康曼,这座位于波特韦河分支的古老城市,将自己化作黑暗中的启明星,用各色灯光将漆黑的夜空照亮,证明自己的不夜繁华。
矗立城东区的钟楼即将敲响——临近新旧交替,购物街上的行人往来如常:行走在老旧尖顶建筑所散发的霓虹下,他们似乎感不到疲倦,仍需找些事做来让自己困乏,好让跃动的心静下。
混进人群的老者踩过一块块蒙灰的铺路石板,在某个不起眼的拐角处消失,无声潜入漆黑的废弃巷道里。
老者将沉重的提包扔到地上,颤巍巍地拉开扣锁,再看一眼正于提包内闪烁的各色魔晶,他将手伸入其中,开始吟唱——
夏语、格威兰语、莫斯伦语、精灵语、兽人语——甚至魔蛮的嘶吟也掺杂其中,将数不清的能量从晶石里剥离,构造出扭曲现实的奇迹。
低声的吟唱结束,老者再不拘束。他大口喘息,豪不在意会否有过路者朝这里探头,进而发现自己:欺瞒视野与听觉的魔法,已经被释放进巷道,不会有人看到他的身影,也不会有人听到他声音。
老者早早挑好这处监控的死角:几年来一直在康曼四处观光的他,对这座城市的盲点已然了若指掌。
缓过气后,老者抓紧外皮干瘪的脖颈,强迫自己吞咽口腔泌出的唾液,将喉咙润湿。
极速的低声吟唱,让老者对那位魔法开创者的不满更甚:那些繁杂的咒语,不过是歌颂赞扬祂的废话,根本一无是处。
骂归骂,老者心底对祂还抱有些许感激:若无祂构造的这座城市,即使自己远离共和国,也躲不开那东西的监视。
更别提,念诵对祂的一曲长歌——
老者张开口,仰天颂唱那由千变万化的语言构成的诡异长句。他那干枯的手深深**提包,其中的数百枚晶石接连褪去色彩,以万计数的魔力在几十秒内消散一空。
此刻,他抽出提包里的那只手,重重拍在布满灰尘的巷道地面上——诡秘的纹路散发光芒,将老者脚下的土地照亮,而后消散一空。
小巷内,只有一名撑住地面喘息的老者,与散乱一地的透明晶石。
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
将变成废物的魔晶收回提包,老者颤巍巍地走出窄小漆黑的巷道,回到宽敞明亮的大街。
老者若无其事地拎着提包,一步一步走回魔法学院给他安排的豪华住所。
看着提包中消耗一空的魔晶,坐在沙发上的老者哈哈大笑:计划,终于落实。
此刻,他真想俯身叩谢那位伟大的帝皇——若没有祂遗留的古老城市,他不可能摆脱魔网的监控,将脑子里的构想付诸行动。
哼哼…魔网、魔网,老者轻声嗤笑:纵然把控现在的一切,也必须对过去的存在低头。
从衣袍内衬掏出自己的笔记时,老者恍惚间想起那位冒失的格威兰博士——自己,还未回答年轻人的那些疑问。
还差最后一笔…老者喃喃自语,为自己的分析写下最后的不等式:
魔网≠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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