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长安的第三天,赛尔依旧昏迷不醒。
医院的护士已为躺在病床上的孩子除去呼吸机,让陪同住院的母亲能更方便地照顾他。
艾丽莎忧心地凝视着好像陷入沉眠的赛尔,在内心深处默默地向那位存在祷告:伟大的帝皇,恳请您睁开眼看看我的孩子,指引他走出困境,恩泽他再度苏醒。
母亲的手轻轻抚上孩子的胸口,兀地感受到一阵冰冷——那是艾丽莎重新为赛尔脖颈所挂上的铭牌:SIRIS。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自十年前捡到他开始,赛尔就从未与他真正的母亲最后的遗留之物分离。
艾丽莎相信,两位母亲对孩子共同的爱定能扭转所有糟糕的境况,帮助昏睡的赛尔战胜不知名的病魔,早日睁开紧闭的眼睛。
当木精灵母亲为自己的儿子向帝皇祈祷之时,远处坊间的某家客栈内,李依依与艾斯特正收拾着自己的行装,准备与大家一同去探望昏睡于医院内的伙伴。
打理好衣着的李依依与艾斯特打声招呼后,立马推开住房的门,打算先出去买些便携的早点,方便过会儿给在医院内整日陪伴赛尔的艾丽莎充饥。
要知道,艾丽莎可是彻夜不归,与赛尔在博士院下属医院内待了整整一天。
正欲踏上二楼的壮硕老人同赶着下楼的李依依擦肩而过,险些撞在一起。
但他并未在意什么,而是慈祥地笑了笑,取出钥匙后继续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李依依慌张地同和蔼的老先生鞠躬道歉——她记得,这位老人是昨晚才住进旅馆内的。
他好像还有位同伴?赶往长安特有的早餐铺的女孩突然想起昨晚听到的诡异:貌似邻间的房内也有位佝偻的老者,而他好似在深夜里念叨着什么。
若非昨夜睡得太晚,李依依肯定觉察不到老者那若有若无的低沉嗓音。
但焦急的女孩没时间再思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用信用点换置好豆浆与包子后,她便联系到刘刕等人,再与他们乘上公车,快速朝医院的方向赶去。
……
“虽然我也不愿相信,可这孩子确实只是在单纯的休眠,”检验的报告令主治医生真的有些无奈,“若非他们跟我保证刚刚维护过,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新来的机器出了问题。”
“这不可能呀,”艾丽莎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焦急,“谁会一连睡这么久?况且还没法唤醒…所以,病因究竟是什么?”
“…不可查,”医生叹口气,望向病床上昏睡的孩童,“或者说没什么可查——不过是单纯的休眠。他只是简单地睡着,而且短时间内无法苏醒罢了。”
“那到底该怎么解决?”李依依这下急了,“总不能让他一直睡着吧?”
“等,”医生将检验的报告递给艾丽莎,“当前唯一的选择就是等待,别无他法。”
“多观察一段日子吧,”离开病房前,医生最后提醒孩童那不安的母亲,“如果他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请立刻摁墙上的按钮,我们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谢谢。”艾丽莎站起身,衷心地鞠躬道谢。
“不客气,”严肃的医生依旧不苟言笑,“这是我们分内的工作。”
等到查房的医生离开后,艾斯特凑上前去,小声在艾丽莎耳边说:“阿姨,我有些事情,想先出去一趟。”
“没事的,”艾丽莎擦去眼角的泪珠,朝前来探望赛尔的孩子们挤出勉强的笑容,“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这里有我就好,有我就好…”
当其他人还在安慰艾丽莎的时候,艾斯特已经快步走出医院,从袖袋里掏出早已备好的长安城地图,找到帝国图书馆的方位,再乘坐公车尽快向那里赶去。
此刻,一向冷静的艾斯特再镇定不住。虽不懂医学,但通晓文字的她想前往那号称包罗万象的长安城帝宫藏经楼,在里面探寻与赛尔相近的病例,从而找出能让小家伙苏醒的方法。
金精灵女孩丢失的那份冷静仿佛被博士院下属医院的医生拾起。拥有起源的他再三重看名为赛瑞斯·拉克莱斯的人类孩童的诸项检查报告,额头的皱纹越来越紧蹙,心底的疑惑也越来越密集。
医院精密的仪器从孩子的身上检查不出任何问题,单从检验报告与今日的观察来看,幼小的赛瑞斯真像是在单纯的休息,只是闭着眼酣睡而已。
但实际情况却与验查的数据完全不符。无论他们采用怎样的手段,都无法将昏迷的孩子从迷梦中唤醒,只能干巴着眼观望那位母亲因焦急与悲痛不时落泪。
医生心中的无奈已悄然向恼火转变——好歹拥有起源之力的他,竟会对这样简单的病症毫无头绪。这实在有愧于学院教习的谆谆教诲。
起源…年轻的医生猛然怔住,他忽然想起学院教习所说过的那位半精灵:那位前辈拥有能令所有患病者回光返照的起源。
如果她还在共和国,应该可以令陷入昏迷的孩童苏醒…考量到如此的医生却频频摇头:那位前辈早被共和国伤害彻底,远走异国他乡,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多说无益,年轻的医生从文件架拿出新的病历簿,快笔写下那位半精灵的名字:
迦罗娜·亚玟。
……
进入帝国图书馆的艾斯特不免为其中的壮阔震惊:如圆柱巨塔般的藏经阁四壁皆是图书,猛然看去,整座建筑的墙壁似乎由书堆叠而起。
高耸的图书馆内里中空,没有多余的壁沿供阅览者歇脚就坐。但前往此处阅览图书的看客是如此之多——他们尽皆为帝皇遗留的魔法所悬浮半空,自由移动于巍峨的藏经阁内部,去寻找自己所需要的书籍。
艾斯特按照图书管理员的提示,将身子放轻松,果然如旁人一般迅速被莫名的力量托起,按照自己的意念移动于高空。
但艾斯特并未沉醉于悬浮空中的喜悦,而是迅速飘往记录长安旧事的书籍陈放区,试图从那里的图书中找出与赛尔相同的病例,进而探寻出令小家伙复苏的方法。
果断避开医学类图书的艾斯特一本接一本浏览着记录长安故事的书本目录。她很清楚:连专业医生都想不出答案,自己更不必去医学类书籍处浪费时间。
以“昏迷”为字眼快速观览书本目录的艾斯特重新回归冷静,格外小心谨慎,生怕漏掉一丁点关键的字眼。
终于,她的目光于不知第几本书的目录处停留。可艾斯特并未找寻到相关的答案,她只是看见某个熟悉的格威兰词汇——在一众夏文与精灵文字里,格威兰的楔形文字是那样醒目:
SIRIS
赛瑞斯
冷静的金精灵按照目录的标注翻往特定的页码,然后细细阅读,却为之震撼到呆滞:
SIRIS,上洲古语中的“诸神之王”。
怔怔的艾斯特将书缓缓放回墙壁的书架,飘落至地面,离开封闭的帝宫藏经阁。
她记得很清楚,勿论穆法还是父母,都为她讲述过一个古老的故事:
元始元年,真武诛穹高,建帝国。
玄天真武即万世歌颂的伟大帝皇,上帝穹高即消弭无形的旧日神王——
SIRIS
不,不可能…艾斯特这样告诉自己:这些不过巧合,这些诡怪的传说与事件只不过是巧合。
或许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或许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
“长安哪…”站上那近乎云霄的台阶,林思行颤巍巍地张开干瘦的双臂,于帝宫之巅迎接阵阵雄风,屹立不倒,“总是如此?”
“总是如此,”祖仲良扶住汉白玉的栏杆,同老者共迎夕阳下的狂风,“从未改变。”
“祂的居所,改变确实太难,”林思行收回胳膊,看向身旁的老人,“真没有改变?”
“真的没有,”祖仲良的语调格外平缓,“我不过于长安度过那段年少的光阴,已有很多事情记不太清。”
“是啊…”林思行仰头望着天空若隐若现的月,“六百年的悠悠岁月,我们人又怎么能记得清楚?”
“确实如此,”祖仲良笑得隐隐有几分心痛,“人越老,记性越差;精灵越老,记性越好。”
“又想你那位老朋友?”林思行忽然揭起老人的旧伤疤,“还是她那流亡在外的闺女?”
祖仲良不再说什么,只闭上眼,默默回顾曾经: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在这里,在自己的心里。
“说起来也怪,”林思行自顾自地讲着话,“你和我皆因她相识,却都不愿将她提起。”
“我倒觉得,她该放下了,”林思行咳嗽几声,继续说,“这世上,没有放不下的事情。”
“可这世上,有解不开的心结,”祖仲良再度开口,声音沉重,“有忘不掉的过去。”
“不就是清洗吗?”林思行忽而转身,怪笑着嘶吼,“有甚么忘不掉?又有甚么解不开了?”
祖仲良又一次沉默,不愿作答。
“曾经,我以为你是英雄,”林思行大口喘气,靠着栏杆坐在地上,“你是我崇拜的对象,你是我心目中的圣贤。”
“直到认识你,我才知道,”林思行抬起头,仰望老者那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面容,“我们都是可怜的平凡人。”
“没什么可怜。”祖仲良轻声告诉老者。
“平凡是没什么可怜,”林思行抱住头,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生而为人,才是真的可怜——”
话音未落,苍老的男人仿佛失掉力气,重重摔倒在地,仿佛失去精神、没了意识。
壮硕的老人大吃一惊,他赶忙上前聆听林思行还有无心跳与呼吸,进而通过魔网联系距离帝宫最近的医院,将老者往急诊室送去。
……
“阿姨,出去吃个饭吧,”李依依莽足了劲儿,可算将艾丽莎揪出医院的大门,“把身体拖垮了,你就没法照顾赛尔了啊!”
“可是…”艾丽莎死死盯住身后的医院,仍然不想离开,“赛尔他还要我照顾…”
“已经劳烦过护士了,您就放心吧,”陈应龙也赶上前劝言,“我们只是请您吃吃东西,吃完我们再回——”
“让一让!”医护人员的声音将陈应龙的话打断,“急诊!急诊!赶快让一让!”
堵住医院大门的众人迅速让开,目送一干医护人员与一位健硕的老人赶入医院里。
“怎么?”刘刕有些困惑,“又是急诊?”
“等等,那个老爷子?”李依依松开挽住艾丽莎的胳膊,“不是和我们同住客栈的那个?”
“你看错了吧,”孙思示意李依依不要多讲,“我们先带阿姨去吃饭,啊?”
“啊!是啊!”反应过来的李依依重新扯住艾丽莎,“阿姨!算我求求你啦!我们先去吃个饭,好不好?不能把身体拖垮了呀!”
拗不过一众孩子的请求,艾丽莎可算放弃抵抗,跟随他们去将肚子填饱。
她并不知道,现在若离去,后会便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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