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希娅】

伊尔走后，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伊尔离去的方向。羞愧和自责充斥着我的内心。我到底是有多自以为是，才能做出无视别人的心情，强迫别人的感情这种事。自以为是为了一个人的幸福，却完全不顾另一个人是否会因此变得不幸。我真是太糟糕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知道的，无论是他第一次好好地接住从天而降的我的时候，还是舞会上与他共舞的时候，又或是克劳德失忆期间的那场宴会上被他看到哭泣的我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他一如既往的温柔下双眸藏不住的感情。但是，只要他还是“伊尔·罗斯”，只要他无法放弃这个姓氏，只要珍妮还在他的身边，我就不可能回应他向我伸出的手，哪怕那充满了诱惑。

“唉。”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叹什么气，那么多臭虫邀请你跳舞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那个熟悉的男声出现在我的耳边。视线一往上移，眼前那鲜红的双眼好像有流光划过。“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没想到真有那么多不识好歹的家伙，要处理他们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听到卢卡斯在那抱怨，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没有那么难过了。不过舞会上那个异常的现象果然是他干的好事……

“怪我没想到居然有对我的魔法没有效果的家伙在……”“他是卡贝尔·恩斯特。他佩戴了能让魔法无效的剑饰。”我感到有点累了。“卢卡斯，我们回去吧。”我下意识抓住了卢卡斯的衣角。“用魔法不就好了？”“我们走回去吧。”

卢卡斯直直地看着我，然后没有问我原因，牵住了我的手，带着我向宿舍走去。卢卡斯的手很温暖，我能感觉到他骨节分明的手强有力地包裹着我的手，却不会让我感到难受。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跟着这只手，能不惧风雨带我去到这世界的任何角落。走了几步，我感受到了脚后跟的疼痛感。

注意到了我的异样的卢卡斯停了下来，蹲下了身，“你的脚怎么了？”“可能是刚刚被卡贝尔拽着跑的时候磨到的……”“啧。”卢卡斯咂了一下嘴，“果然应该直接杀掉他的。”……感受到了卢卡斯的话中传来的杀意，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卡贝尔好歹属于阿兰塔的皇室成员，“这恐怕……”虽然我不觉得他是会为这点理由而放弃的。

“……算了，这好像会给你爸爸造成麻烦，我可不想你因为这个不开心。”不管如何，他似乎放弃这个想法了。“把鞋脱了吧。再穿也只会磨得更厉害。”然后一副要亲自帮我解开鞋子的样子。“不不不，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让他触碰自己的赤足是很害羞的一件事。当我准备赤脚站在地上时，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难道我不穿鞋走回去吗？”卢卡斯一副看着白痴的样子，然后背对着我蹲下，“废话，我背你啊。你当我连一个15岁的小女孩都背不起吗？”双手在后面招呼着我过去。

我迟疑了一下，将双臂挽上了他的脖子。卢卡斯的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让我不自觉蹭了蹭他的脖子。“怎么，你是越来越像你的魔兽了吗？还是说想咬我？”他半开玩笑地说道。“把鞋子给我。”我乖乖地把鞋子递给了他的手。

抬起头，月光已经黯淡了许多，星星洒满了夜空，柔和的风微微拂过，空气中只有不断的虫鸣声和卢卡斯的脚步声。我夹紧了手臂，慢慢在他的背上睡了过去。“晚安。我的小公主。”隐隐约约听到了他的声音，但我已经进入了梦乡。

【珍妮】

伊尔最近很奇怪。自从艺术课选了绘画课以后就经常说着要去画室，明显很少陪我一起走了。虽然说他可能也有自己的事情，但我总感觉有点奇怪。他从小到大，几乎什么都有所涉猎，无论是文学，学术，艺术，礼仪，实战技巧，可他从未表现出对某一方面如此浓厚的兴趣。

会不会是去见公主了……应该是不会的，公主和她身边的那个男孩几乎形影不离。我实在好奇，决定偷偷跟踪他一回。有点像小时候总是找他的时候呢，虽然那时总会有一段时间找不到他，或许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吧。于是今天我偷偷跟着他，来看看他在学校的"秘密基地"。

果然伊尔不是个会轻易说谎的人，他的确是去画室了。但是，他为什么会那么频繁地去呢？虽说最近的确快到学校的艺术成果展了，但对于早有绘画基础的伊尔来说，就算是要完成作业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亚特兰大高等学府作为整个亚特兰大最好的学校，学校的资源是不用说的。就连画室，只要是以一定数量的美术成果为学校的声誉做出了贡献的学生，学校甚至会提供一间画室作为该学生的专属画室。伊尔在各方面都很优秀，可以说他是学校的荣誉也不过分，自然也有属于自己的画室。我站在他的画室门口，轻轻扣了两下门，"哥哥，你在吗？"里面没有任何回复。我又敲了两次。还是没有回应。我有点担心，缓缓打开了门。

屋子很暗，他没有开灯。只有一扇小窗微微开着给这阴暗的房间透气。因为还是清晨，阳光正好，从那扇窗斜斜地照射在他的身上，仿佛连阳光都被他吸引了一般。他的银发里有几根睡翘了的头发，让平时略显老成的他更像个少年。他浓密的睫毛微微垂着，半掩住了他装满阳光的金色眼睛。空气中只有铅笔划过纸面的声音，因为连我也只能屏住呼吸。他在画画，而在我眼前，他成了画。

"哥哥。"我试图将他的注意力从那副在黑暗中我无法看清的画上转移过来。他好像才注意到，有点慌张地拿着铅笔就这么站了起来看向我，"珍妮？你来这里做什么？"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用身体挡住了那副画。"最近哥哥一直说要去画室，我有点担心你……"我知道就算是以这样的理由，擅自闯进别人的私人空间也是不对的，但是我相信伊尔不会对我生气。

一直以来我们都在一起，所以我以为关于他的事我全都知道，也应该知道。然而他的这种温柔，真的是一种温柔，还是没将我放在心上过呢？我不知道，也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我没事的。我只是在准备艺术成果展的作品，因为一直觉得不满意所以一直在重新画。"看起来好像的确是这样的。"听说你们一年级最近要考植物学的理论考试，你可以去图书馆和公主殿下一起学习。"他慢慢向我走来，仿佛要将我拒之门外。"嗯，我正准备去。哥哥你就算再怎么睡迷糊，也不应该忘记开灯吧，这对眼睛不好。"睡迷糊什么的真不像他，我顺手打开了灯。光线一下子充斥了整个房间，有点刺眼，我用手遮了一下眼睛。当我放下时，我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

【伊尔】

灯打开的那瞬间，我的心头一颤。我在害怕。但是，我为什么要害怕珍妮会看见呢？这难道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眼前的珍妮似乎惊讶地一句话都说不出。这是我的画室，当然这里有的只不过是我的画。因为一直不满意所以也没有仔细整理，所以屋子里到处都是这些被我舍弃的失败作。只不过画的都是她而已。都是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人而已。我的这份感情既然毫不虚假，那更没有隐瞒的必要，我有什么将它藏住的理由呢？

“怎么了？”自那一晚之后我再也不打算遮遮掩掩了，我决定直面自己的感情。“谢谢你为我开灯，珍妮。”我一如既往地毫不吝啬展现自己的笑容。微微扬起的嘴角，直直看向对方的眼睛，控制面部肌肉的位置，这个笑容我重复了千百万次。不出意外地，我看到了悲伤涌上了她那宝蓝色的眼眸。我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一个可爱动人的少女在眼前欲哭无泪，我也不可能感到不内疚。但是，她不必担心。我会一如既往陪在她的身边。因为我知道这是一场无果的追逐。我只是想亲口传达给她而已。

“哥哥。”她的声音在颤抖，“为什么是公主呢？因为她是公主吗？”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甚至为此烦恼了无数个夜晚。“我也曾想过为什么是她，”啊，与她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又浮上了我的脑海。年仅十岁的我遇到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孩子，是不可能不在意的。“我也不知道，但是看见她我就觉得世界没有那么讨厌了，”即便每次她都不告而别，但和她对话不用考虑该用什么表情，该用什么措辞，她的话里有什么深意，“我羡慕她的那份纯真，”她仿佛不沾染任何一点恶意，“也被她的坚强吸引，”然而坚强如她，在被最亲的人遗忘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流泪啊，“她只是个小女孩，却在以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努力着，不会只为自己的命运感到不公听天由命。”

“我喜欢她，”我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了珍妮的眼睛，“我喜欢公主殿下，”这仿佛是我第一次直接说出对她的感情，我感到我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可我喜欢的又不是公主，我喜欢的只是那个名叫希娅的女孩。”我无数次想过，如果她不是公主，我不是罗斯公爵家的孩子就好了。如果我们都出身于平民的家庭，如果我还能与她相遇，还能喜欢上她，就可以努力地追求她，去她的家门前向她的父母提亲，说不定我们就能组成幸福的家庭，过上平凡而又温暖的一生。

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从未直接对公主殿下说出过我的感情。我到底还在等什么呢？我暗暗下定了决心。等这幅画完成，如果，如果这幅画能被展示在众人面前，我就说出来。向心爱的人表白，自古以来，就是件简单而又艰巨的任务。可是，不这么做的话，我恐怕会悔恨一生吧。即使，这只能给她带来困扰。既然我无法带给她欢笑，就让她困扰吧。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忙，你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吧。”语毕，我不顾珍妮错愕的脸，缓缓关上了门，继续坐在了画架面前。

然而，我却没想到，等待往往带来的只有无限的遗憾。

【希娅】

植物学理论终于考完了。但是紧接着，植物学的野外实践课又来了。这可是光明正大地在上学期间玩乐，这种仿佛在做什么坏事一般的感觉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一大清早我就收拾好了行装，去到了老师通知的集合地点。远远地，我就听到了一堆女孩们的喧闹声。发生什么了吗？我好奇地向人群走去，一走近，就和人群中间的那个闪闪发光的男孩对上了视线。

舞会后我就没有再单独见过伊尔了。即使平时偶然碰见，他也是和珍妮走在一起，然后简单地和我打了个招呼。听珍妮说他最近很忙，也是呢，作为一个高材生，伊尔不止是品学兼优，自身也很努力地回应着各方面的期待。但是，不得不说，我还是想尽量避免与他单独见面。我没有想到我这辈子居然会惹哭一个男孩，一看到他，自责感就将我吞没，特别是珍妮在的时候，罪恶感会使我无法呼吸。

于是我只能避开视线，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然后努力地寻找卢卡斯。虽说他并不喜欢麻烦的事，但作为奥亚帝国的留学生，为了奥亚帝国的声誉也不至于这么明显地翘课。“这里给我感觉很不好。”那个带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的树上传来，只见卢卡斯穿着登山服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为了以防万一，我先做个标记吧。”他叹了口气，从树上轻盈地跳下，手里多了一枝娇艳欲滴的鲜红色的花，小心翼翼地插进了我的发间。他总是语气不耐烦，但待我总如同对待珍宝。万千温柔只给你一人。不知道为什么我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我到底在想什么，他可是卢卡斯，那个傲慢无礼的卢卡斯。我努力把刚刚的想法从脑中消去。

“这是做什么？”我问道。他的行动一直难以理解，即使相处了这么久我依然无法摸清他在想什么。“都说了，以防万一。”他不耐烦地回答道。这种模糊不清的回答真让人火大，但不管怎么说，卢卡斯总是为我好的吧，我也懒得多问了。“啊，杰蒂！”我看到了只身一人的珍妮。珍妮正遥遥地在人群外望着被女孩们中心的伊尔，注意到了我的呼唤后也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不知道珍妮和伊尔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的气氛总有点奇怪，而且珍妮对我也明显没有之前那么亲热了……

“今天的野外实践，我们特别邀请了你们的学长伊尔·罗斯同学，他今天会作为助教，保护大家的安全。”听到老师在那介绍伊尔，我这才明白伊尔出现在低年级的野外实践中的理由。我转过头卢卡斯已经又不见了踪影，只好去找珍妮。“杰蒂，我们一起走吧！”为了化解珍妮最近表现出的疏远感，我努力露出我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阿蒂，”她对我展开了笑颜，“对不起，我今天感觉身体状态不太好，可能会拖你后腿，你先走吧。”那是个略显疲惫的笑容。很明显她最近睡眠状态不好，那双无神的蓝色双眸下能看见微微泛青的眼圈。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你不要勉强自己哦。”虽然有点担心，但是我打算好好考察一下这个魔法世界会有什么样的奇特植物存在，可能会遇到有点危险的事，但我的魔法还不能熟练到可以保证能保护到其他人，只好先走了。我打算等追上走在前面的伊尔后和他说一下，叫他照顾一下珍妮。走着走着，在忘我地收集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植物后，不知不觉我周围已经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也就是说，我迷路了？正准备用魔法来瞬移回去的时候，我的视线被那绚丽的光芒夺走了。

那是什么？有一朵莲花绽放在前方峭壁的岩石上。我好像能看到它散发着七彩的光芒，而且那光芒还在不断地变换着。它有种奇妙的吸引力，我的脚步不自觉地向着它走去，眼中只有那闪着光芒的花，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正走向悬崖。“希娅！快回来！”我好像听到了一个极其焦虑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真是奇怪，伊尔怎么可能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即便那充满诱惑力的花就近在咫尺，我还是疑惑地回过了头。

突然脚下的土地好像粉碎了一般，我才注意到自己已站在悬崖。脚下呈三角状的土地好像承受不住一个人的体重，突然崩裂，失重感向我袭来。我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赶紧打响手指，试图用魔法回到地面。可是，没有凑效——仿佛我根本没有魔力。看来是没办法了啊。

坠落之前，我的眼中只看到了那双再熟悉不过的金色双瞳。可我不知为何，多希望，看到的是那双傲慢的鲜红双眸啊。“希娅！！！”伊尔好像还在叫我的样子。对不起啊，最后都没能好好和你道歉。我正准备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突然感觉到一个黑影向我冲来，我仿佛被谁紧紧抱住了。

“笨蛋，你都不知道向人求助的吗？！”又是那个不耐烦，但是让人感到无比安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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